鉛灰的雲厚厚地佈滿了天空，有些悶熱，看來大概會下雨。我站在屋檐下，輕搖團扇，看著寺人衿指揮隨從將一件件的行李搬到車上。

舅舅王孫牟今天一大早要去周廟告禮，然後正式領軍返衛，我們要在他完禮之前把東西都收拾好。

觪從外面進到院子裏，滿頭大汗，走過來手向我要過扇子，猛扇起來。

看著天空，他抱怨道：「今日出行，天卻似將有雨，又濡熱難耐！」

我問：「行李都收拾好了？」

觪說：「快了，所剩無幾。」

「舅父何時啟程？」

觪想想，說：「午時前或可。」

我點頭，和他一起到堂上用餐。

飯後，我們正閑聊行程，外面來人稟報，衛伯告廟完畢，使人來接。觪答應，和我起出發。

街市上已經喧囂起來，看著路上神態各異的行人和一排排房屋，我覺得有些憾。這次來周，我可謂收穫巨大，但中不足的是沒有好好地出來逛逛，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

穿過高聳的城牆，走過護城河上的大弔橋，只見前面的大道上，黑地擁著許多人。其中最顯眼的是百上千手執干戈的兵卒，陣列整齊地站在路邊；幾支同日離城的諸侯儀仗隊伍也在其中，車馬儼然，旗幟鮮明；還有不前來送行的公卿貴族，隨人車騎將大道堵得水泄不通。

我跟著觪下車，向道旁一土臺上的大廬走去。只見那大廬下，冠楚楚地坐著幾個貴族，舅舅王孫牟一行裝，正在其中。觪帶著我向他行禮，王孫牟溫和地還禮，又與在場的其他人見禮。

我發現齊國太子季子和齊乙也在裏面，他們看到我，並沒有流出過多的訝異，只是淡笑回禮。齊央呢？我向他們後去，卻沒看到。我尋思，那天聽的意思，好像是扮寺人跟著出來的，想必是怕人見到，以後被認出來就不好了。

想到此，我心裏大呼糟糕。幾日前扮作寺人進周廟，注意過我的人不，現在面正大地出現，被認出來可怎麼辦？

四周看看，廬中的人還不多，不過大道上正有不貴族三三兩兩地向這邊走來。我忙跟觪說想回車上休息，退了出來。

我躲開人多的地方，從車馬後面繞回去。

經過一輛服車的時候，突然，一隻手出來，猛地拽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向車后！

我大驚，剛想呼，一隻手捂住我的：「勿喊，是我！」

定睛一看，卻原來是齊央。

只見仍是一寺人裝束，丹眼興地看著我。

我口，舒了一口氣，說：「是你。」

一笑，問：「你今日也將返國？」

我說：「非也，我與阿兄將往衛國探視外祖母。」

「你阿兄？」眼睛一亮，問我：「就是那日前來接你之人？」

我點頭：「然。」

「哦……」齊央臉上出現花癡的表。忽然，又盯著我，語氣不善地問：「那日你為何與晉侯同騎？」

我笑笑，看著說：「自然要與他同騎，難不要我與隨卒一道徒步？」

齊央臉上晴不定：「你那時神態得意非常，莫非當日所言心之人，就是晉侯？」

看不出來還聰明！我又點頭：「然。」

神大變，指著我：「你安敢如此？」

我笑道：「何必吃驚，世上又並非只可你姐姐喜歡晉侯。」

氣呼呼的撇過頭去，過了一會，轉過頭來，看著我冷哼道：「你不必妄想，我姐姐齊螢，乃國中第一人，前來問聘之人數不勝數，！」

原來齊螢，我奇道：「那可不正好，既如此，可在求婚者中擇優從之。」

齊央瞪我：「中意的是晉侯！」

我說：「哦？那晉侯如何表示？」

齊央噎住，吞吞吐吐地說：「晉侯……並不知曉。」

雖然知道答案，但聽到這話從裏說出，我仍然覺得開心，燮到底沒有騙我。又問：「齊螢年幾何？」

說：「十六。」

我微笑道：「如此，汝姊更當另擇夫婿。」

齊央問：「為何？」

我耐心地跟分析：「齊螢所以苦等，不過當年一時心所致。然者，定需兩相願，晉侯雖當世大才，品貌出眾，卻對其無意。此乃無果之，何益之有？此其一也；晉侯初繼位時，曾誓曰戎狄不定無室家，今晉國邊鄙頻仍，晉侯踐誓，婚姻之日遙遙無期。然汝姊年已十六，正當婚嫁之年，當前求婚者雖眾，卻為其青春正茂。此時不定，再等得兩載，年華逝去，求婚者日益稀，無善可從，晉侯仍不婚，彼時，齊螢將如何自？此其二也。」

齊央聽得表嚴肅起來，似乎覺得有理，微微點頭。

我見有用，拋出王牌：「其三，晉侯與我已有婚約，就算齊螢等得，也做不得晉侯夫人。」

「你說什麼？！」齊央聞言大驚，一臉不可置信，睜大眼睛看著我。

我鎮定自如，無畏地迎接的目。

齊央瞪了半晌，眼珠轉轉，忽而嗤笑道：「我知你喜歡晉侯，想除去吾姊，卻也不必編出這等誑語。晉侯年已二十，如何會與你這稚齡定下婚約？欺我無知嗎？」

我不以為然地看，心想跟說了這麼久話，觪要是發現我不在又該著急，便向道：「我方才所言句句是實，信不信由你。若無他事，姮就此告辭。」說著，轉向自己的車子走去。

「哎，話未說清，如何就走？」齊央忙地扯住我的袖子。

「別扯袖子！」我停下，回頭急道。孰料剛把袖子從手中出，又抓住我的手。我掙扎了幾下，無奈抓得死死地，怎麼也掙不開。

「公？」正糾纏間，後一個聲音響起。

我回頭，愣住，是姬輿。

他正詫異地看著我和齊央拉拉扯扯的手。

我一陣尷尬，齊央趕鬆開，臉發窘。

兩人與姬輿見禮后，齊央紅著臉，眼看看他，對我說：「汝方才之言，吾且記下，來日相見再敘。今日吾隨二兄返國，就此別過。」說著，破天荒地向我端莊一禮。

我有些反應不過來：「哦，如此，他日再會。」也向回禮。

看著齊央逃也般離去的影，我鬆了一口氣，激地對姬輿一笑。若不是他來到，還不知要和齊央鬧到什麼時候，姬輿又救了我一次。

姬輿卻面無波，只是看我一眼，淡淡地說：「吾與太子送行，見公走這些車仗中，恐公不知方向走失，故前來查看。」

我笑笑，說：「有勞卿士。」隨後，向他一禮。

姬輿向我點了一下頭，轉向杞國的車駕走去。

我納悶地跟在姬輿後面，看著他直的背影和高昂的腦袋。他又變了一隻孔雀，面無表，高高在上，似乎這兩天那個平易近人的姬輿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傢伙是怎麼了？

走到車架前，只見觪已經回來了，正和王孫牟說話。姬輿見到他們，臉上的冷淡竟然褪去，代之以微笑，與他們愉快地攀談起來。我見狀，更是到疑得很，百思不得其解。

不久，王孫牟回到他的帥車上，宣佈開拔。我們的車駕從人走在他後面，在千軍士的跟隨下浩浩地上路了。

我從車裏往外張，只見周道上車馬喧囂，旌旗獵獵，煙塵滾滾。正想把車帷捂嚴，突然發現姬輿騎馬站在路旁，眼睛似乎正在向這邊看。

剛才沒跟他道別吧？我掀開帷帳，探出頭去，微笑著朝他擺手。

他在馬上似乎怔了一下，卻什麼表示也沒有。我僵住，想起這個時代人們從不用擺手來說再見，訕訕收回。不過，我發現姬輿並沒有離去，而是一直站在原地，默默地著這裏。

我也奇怪地著他，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傢伙對我的態度。

隊伍越走越遠，回頭去，灰白厚重的天空下，周宏偉的城牆開始變得越來越小。它的前面卻佇立著一個影，久久地站在那裏，直到變一個黑點也不肯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