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齋一塌糊塗，不得要人趕收拾，這裡不需要姜寶鸞幫忙，也就退出去回了房裡。

蕊娘也隨著姜寶鸞前後腳進來了，看見沛橘那張床愣了一愣，又看看姜寶鸞，低下頭沒有說什麼，嘆了口氣自己睡到床上去了。

折騰了一上午，姜寶鸞也覺得有些累，便也去小憩了一會兒。

兩人一句話都沒有再說過。

一直到了晌午過後，姚姑姑那邊傳來信兒，沛橘已經被打死了，首讓家裡來拿走了，一分錢都沒有賠給家裡。

姜寶鸞聽了只默不作聲，倒是蕊娘泣了一聲。

溫姨娘拒不承認自己和兒子知道這件事，只把錯一味往惜娘上推，惜娘原本也是要被發賣出去的，但不巧的是昨日診出有了孕，謝琮又出面保，最後只是被打發到了莊子上。溫姨娘則是被李夫人足了一個月，因謝道昇壽辰，只得推遲到他過了壽辰再足。

姜寶鸞和蕊娘草草地用了一下飯，蕊娘便打開沛橘的柜子開始收拾東西，一邊收拾一邊忍不住哭起來。

姜寶鸞在檐下立了一會兒，天暗沉沉的，風吹過來冷得刺骨，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會下雪。

正要轉進去，外面卻忽然有人，說是謝珩讓過去。

姜寶鸞攏了攏凍得有些僵的胳膊，應了一聲是，便往謝珩那裡去了。

書齋一時半會兒還乾淨不了，所以姜寶鸞這次去的是退思堂真正的院正室。

從來沒有來過這裡。

路上果然下起了雪，不大，但卻很很細，姜寶鸞趕加快了腳步，不想自己渾漉漉地出現在謝珩面前。

到了院院門口，趕拍了上幾下，把雪都抖落，這才。

謝珩正坐在榻上，一手拿著一本棋譜，一手執子擺著棋盤，見姜寶鸞進來，抬了抬眼皮，便又繼續往棋盤上放棋子。

姜寶鸞請了安，一顆心砰砰直跳。

總有些預，不是那麼好。

謝珩道：「那邊食盒中有東西。」

姜寶鸞轉走到桌邊，食盒有些眼，就是平時李夫人往書齋送的那隻，今日亦送過了，但書齋了那樣，想必李夫人又派人另送了一次。

姜寶鸞沒有打開食盒，只是說：「奴婢已經用過飯了。」

低下頭，心裡倒有點異樣的覺，就像是有人往春水裡砸了一塊兒石頭。

原來下雪天他把來，就是為了這個嗎？

「吃下去。」他淡淡道。

姜寶鸞只好打開食盒，還是和方才送來書齋里的是一樣的東西，許是放得久了，已經涼了。

姜寶鸞正想和謝珩商量可不可以拿回去熱一熱再吃，冷不丁卻見謝珩已經放下書走到了的邊。

往後退了一步，子抵著桌子邊沿，退無可退。

「上回的事我沒再過問，姚姑姑自然會提點你。」他一雙瑞眼凜凜地看著姜寶鸞，「你卻似乎沒有任何警醒。」

姜寶鸞心裡一驚：「什麼……」

謝珩忽然笑了，笑意卻只浮於表面：「你沒那麼笨。」

姜寶鸞張了張，面對謝珩卻什麼話都解釋不出來，他已然將一切看穿，將的心察。

那日故意在他面前暈過去是故意的，放任書齋遭殃也是故意的。

飯食一事關乎己，但書齋一事完全可以做得謹慎妥帖，這樣惜娘他們本找不到機會。

若是那天沒聽見惜娘和沛橘說話，書齋本就不會出事。

惜娘此舉亦有一半是沖著來的，書齋有事也難辭其咎，姜寶鸞自己不是看不出來，可明明都知道了，卻乾脆下了個套，請君甕。

比起將來可能會繼續出現的威脅，姜寶鸞更傾向於提前把刺□□，毀滅掉。

而謝珩察覺到了。

「可是那幅《東山行旅圖》……公子，我不知道他們會……」姜寶鸞低下頭去，越說越小聲。

這確實是沒有想到的。

謝珩沒有說話，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了一下那碗盛著牛的瓷碗的碗壁。

「叮噹」一聲，清脆悅耳。

「想在我邊留著，就不要有那些不安分的花招，懂嗎？」

姜寶鸞點了點頭，捧起那隻碗，開始喝裡面的牛。

牛很冷，一碗喝下去冷得的五臟六腑都像結了霜，立時就泛著疼。

謝珩等喝完，才轉回去繼續擺弄棋譜，姜寶鸞也跟著到他邊站著。

很有不敢看人的時候，但對於此刻的謝珩，姜寶鸞是真的不敢抬起頭。

彷彿生來就是他的婢子，卑賤低下。

姜寶鸞不是定國長公主，也不再是姜寶鸞。

許久之後，謝珩才再度開口道：「回去罷，雪天路，小心著些。」

「是。」

「今日過後你就來我邊伺候我。」

姜寶鸞一愣。

「公子，那《東山行旅圖》……」

「我另有打算。」

謝珩在意的從來就不是一幅畫，而是作為他帶回來的婢子是否乖順。

姜寶鸞退出了門，在闔上門的間隙，謝珩倒是抬頭看了一眼。

這是他帶進府的婢子，如今看來卻心思卻過分多了，就這麼打發了倒也可惜，反而起了些興緻，閑暇時逗一逗這隻不聽話的鳥也好。

*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姜寶鸞很早便醒過來，這一晚本沒怎麼睡好，大抵是因為邊那張床的人已經死了，而蕊娘也一直在翻來覆去，窸窸窣窣的。

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等天漸漸變亮，才下床穿梳洗。

一掀開床帳，卻發現蕊娘早就已經起來了，剛從門外進來，有些躡手躡腳的。

對姜寶鸞道：「沛橘的東西我剛剛出去燒了，放在這裡總歸看著不舒服，以後都不要再提起了。」

說罷，又重新回到床上去睡了。

姜寶鸞匆匆收拾完，便往謝珩那裡去。

昨夜一夜的雪都沒有停，退思堂白茫茫一片，一路過去檐下都結了長長的冰稜子，早起已有人在掃雪，又把那冰稜子打下來。

姜寶鸞順手撿了一冰稜子玩兒，冰稜子又冷又，和雪糰子是完全不同的，但是拿在手上的，若不是那麼冷，倒像是溫潤的玉石一般。

到了正房門口，冰稜子剛剛全部化了水，姜寶鸞一雙手漉漉的，也沒東西可，聽見裡面還沒有什麼靜，便立了一會兒等到手完全乾了，才輕輕叩了一下房門。

裡面的人沒有回應，也不知道醒了沒，姜寶鸞想了想，還是輕悄悄推門進去。

謝珩的房裡熏了瓊林清遠香，綿長悠遠，又有松柏霜天傲雪之凜冽，只是外面眼下實在太冷，不用暖些的香便顯得室略為寒涼。

姜寶鸞往左邊最裡間的暖閣走去，正人，卻見藍灰綃紗帳幔后赫然是謝珩的影。

連忙朝外面水，然後又快步去，謝珩只穿了一件中坐在靠窗邊的暖榻上。

姜寶鸞便要拿裳先給他穿上，過來范時一路都是照顧謝珩，這會兒也早就對此習以為常，只是仍不大敢去看謝珩的。

被冰稜子冰得涼涼的手指及到謝珩上，饒是謝珩也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問：「你方才站在門口做什麼？」

姜寶鸞正在給謝珩整理襟，謝珩人長得高，比姜寶鸞要高出幾乎一個頭，的手臂要繞到他脖子後面便有些吃力。

姜寶鸞一邊認認真真給他理著，一邊輕聲回答道：「一路上過來太冷了，上都是寒氣，奴婢想著公子或許還正睡著，貿然把寒氣帶進來不好，就想在門口略站站，散散寒氣再說。」

理完襟，又了被凍得通紅的手指，自顧自繼續說道：「是不是奴婢的手太冷了？那下回奴婢先用熱水浸泡一下。」

謝珩沒有說話，也不知聽見了沒有，一時小廝又趕著把熱水抬進來，姜寶鸞試了水溫給謝珩絞了乾淨的熱巾子，謝珩不習慣別人為他臉，向來都是自己手。

從姜寶鸞手上接過熱巾子的時候，謝珩的手指不慎到姜寶鸞的手，發現即便是進去過熱水裡面，的手還是那樣涼。

書齋一時半會兒還好不了，今日謝珩也就沒有出去，正房這邊也另有廂房做了小書房，以供謝珩平日讀書寫字。

姜寶鸞昨夜沒睡好，這裡又比書齋要暖和許多，一邊站著給謝珩研墨一邊就忍不住打起盹來。

謝珩原先還沒察覺，只是覺研墨的聲音怎麼一頓一頓的，便抬頭看了看，只見姜寶鸞梳著雙丫髻的頭一下一下地點著，一雙翦水秋瞳愈發迷迷濛蒙的，罩了一層霧一般。

謝珩的心念一，低下頭去繼續寫字，沒有提醒姜寶鸞。

隔了一小會兒之後，他卻又停住筆，冷不丁開口問道：「昨晚去做賊了？」

姜寶鸞磨著墨的手一抖，墨濺出幾滴，被他嚇得徹底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