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等到天上不知不覺間落下了雪，慢慢積淺淺一層，房門才被打開。

屋子裡燒得暖烘烘的，撲面而來一團暖風，在姜寶鸞面前煙消雲散。

姜寶鸞垂著頭，看著地上的雪被屋的燭印出一層淡淡的橙紅，紛雜的腳步聲從裡面傳出來。

謝珩並沒有送們出來，謝嬈盈盈地笑著，和葉宜采說著什麼話，但姜寶鸞卻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

實在太冷了。

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這麼冷過。

跪得僵冰冷的膝蓋了，努力地想往前拖，企圖汲取一點從室散發出來的熱量。

謝嬈一行原本本就沒有發現還跪著的姜寶鸞，抑或是看見了也沒在意，只是這一，謝嬈又側了側頭，俏的五皺了皺。

「好沒規矩的婢子，主子在這兒不伺候且罷，還敢彈？我讓你跪，你是一點都不放在心上。」李夫人多年來主持中饋，待下人也算是厚道，但謝嬈自小就被寵壞了，純粹到了極點便是刁鑽。

本想給姜寶鸞一掌教訓教訓，但礙於葉宜採在場，也明白自己這般行事終歸刻薄，又怕手出來冷了，便抬腳朝姜寶鸞的子踹了幾腳。

大家小姐花拳繡，也沒用上多大的力氣，出出氣而已，只是姜寶鸞渾冷得生疼，在外面的手和臉都已經凍得青紫，一點知覺都沒有，又生來貴，自然不住謝嬈這幾腳，一下就被踹倒在雪地上。

葉宜采眉心微蹙，倒連忙過來扶起姜寶鸞，並說：「嬈兒算了，他們做下人的也怪不容易的，何必苛責呢？」

謝嬈到底聽葉宜採的話，只打趣道：「知道你是賢惠人了，是外頭撿來的，先不說來歷不清不楚的，是規矩就不好，不過既然你這麼說，那我也不多心了。」

「你啊你……」葉宜采無奈，手指點了點謝嬈，又對姜寶鸞說，「快些起來罷，地上涼。」

說罷，兩人相攜著說笑而去。

姜寶鸞好半日才用儘力氣從地上爬起來，半個子沾了雪，雪化開來，漉漉一片。

這回把小兔子放在了檐下，自己進門去。

的活還沒做完，夜裡是要服侍謝珩洗漱的。

謝珩站在東邊，窗子打開了一條兒，正在看雪。

聽見姜寶鸞進來的聲音，他回過頭，上下打量了幾眼。

姜寶鸞不知怎的有些不好意思，或許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但轉念一想，還有什麼難堪的樣子沒被他見過呢？

只是謝珩看了看，卻並不在意，甚至沒有多說一句話。

姜寶鸞原本有些忐忑，猜測過謝珩會和自己說什麼話，最後心慢慢冷下去，像落了冰窖一樣。

他方才沒有出來阻攔，其實已經表明態度了。

謝珩送給兔子是施捨，而謝嬈作為主子教訓也是理所應當的，不是謝珩待不好，而是存了不該有的希冀。

姜寶鸞服侍謝珩在暖閣里睡下，放下重重帳幔，最後又去看看炭火。

冷一陣熱一陣的，上的服又著，姜寶鸞難得直打哆嗦，只是在謝珩面前強撐著忍住了。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謝珩卻忽然開口道：「了的裳了，在暖閣里歇一晚上。」

姜寶鸞怔怔地應了一句，慢慢走過去那邊的榻上坐下，最後下裳時，終於忍不住咬哭了出來。

謝珩在裡面聽到姜寶鸞的泣聲，他翻了個面朝里閉上了眼睛。

*

很快就到了謝道昇壽辰，自然是賓客盈門，是范以及平盧一帶，數得上的族豪強便有許多登門拜訪，更莫說以謝道昇馬首是瞻的員將領。

朝廷正在江南避羯人之難，而范卻一片歌舞昇平。

因這幾日人多事雜，姜寶鸞走的地方也比平時只在退思堂多了，府上的各種消息也多起來。

有時也聽一耳朵。

聽說長安的況還是老樣子，羯人既然打進來了，便不會輕易退去。

朝廷為了談和，竟送上了五千萬兩白銀，另有玉石，珠寶首飾，並三十個人。

姜寶鸞細細聽著，倒沒聽別人說起把公主也送去了。

先皇膝下子嗣並不多，適齡的公主只有和妹妹姜靜徽，其餘的幾個都還小，當時被徐太後放走，姜靜徽卻沒有。

姜靜徽的子比冷上許多，知道自己要被送去給羯人，還不知會怎麼樣。

也或許是這事實在太難聽，朝廷便瞞下了，姜靜徽就在那三十個人中。

無論哪種況都不是姜寶鸞所希的。

可如今自己也沒好多，也只能放開不想。

羯人要什麼時候才能離開大魏，又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呢？

若要一輩子留在楚國公府，該怎麼辦呢？

謝道昇壽辰這日，謝珩一早就去了外面待客，姜寶鸞這種婢自然是不能出去的，只留在退思堂以備不時之需。

夜，李夫人那裡早早就送了醒酒湯過來，姜寶鸞也讓人去準備好熱水供謝珩回來之後能馬上沐浴。

姜寶鸞自那日起便一直睡在謝珩這裡，做事倒也方便。

外面傳來消息，雖李夫人替謝珩準備的《東山行旅圖》被毀了，但謝珩今日卻獻上了一份出人意料的賀禮。

三十名溫的新羅婢。

新羅婢容貌不顯，較之中原子要遜上許多，但難得的是溫順和，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謝珩送上的三十個卻正好與朝廷送給羯人的三十個所對上。

最重要的一點，隨著這三十名新羅婢而來的，還有新羅的使者，新羅苦寒窮困之地，自古以來便只能依附於□□上國生存，於是時常往來大魏，向大魏上貢以及尋求支援。

朝廷如今遠避江南，新羅使者卻直接來見了謝道昇，謝珩的這三十個新羅婢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謝道昇見了使者果然大喜，也不知使者說了什麼，謝道昇隨後便賜服於新羅國王以及王后。

儼然一方霸主，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夜裡謝珩回來，也帶來了謝道昇賞給他的五個新羅婢。

他喝得有些醉，姜寶鸞趕喂他喝了醒酒湯，那幾個新羅婢倒一直在外間候著，悄無聲息的。

問謝珩：「公子，們要怎麼辦？」

謝珩的襟散了一半開來，斜躺在榻上，手指輕輕地著額角。

「既是父親賞的，就先留下來。」

姜寶鸞應了，等謝珩睡之後，輕手輕腳地帶了人出去，又找了姚姑姑過來商議，姚姑姑思忖了片刻之後，便提議把人放在主院的耳房裡，平時既能得應，又不會打擾到謝珩。

姜寶鸞便讓人趕把耳房收拾出來，帶著們過去安置。

這才細細看了這五位子，果然不甚貌，姿僅與府上普通婢子相當，遠遠不如蕊娘惜娘等，只是臉上含著淺淡的笑容，低眉斂目的，讓人看了便心生憐惜。

一時當中有一位年紀略長些，容長臉材高挑的婢子過來，先是對著姜寶鸞低低地福了福，便輕聲道：「姐姐，今日多謝姐姐為我們勞了，我南慧，請問姐姐該如何稱呼。」

姜寶鸞說了，又是一俯，繼續說道：「那麼阿鸞姐姐今晚就請好好休息吧，世子那裡是我們的本分，我們會把世子伺候好的。」

姜寶鸞笑了笑，並沒有說出自己如今就宿在正房暖閣里的事，只是點點頭笑看著南慧又另外指了一個人，二人一同再往裡面過去。

果然隔不了一會兒，南慧們又出來，姜寶鸞這才走上前去。

「怎樣？」問。

南慧白白凈凈的臉上留了一道紅暈，見到姜寶鸞眼神便不自覺躲了躲：「不小心吵醒了世子睡覺，世子讓阿鸞姐姐進去。」

姜寶鸞，只見謝珩正靠在床上，臉上帶了薄怒，一看就是飲酒後眠安寢卻被人吵醒，很是不痛快。

姜寶鸞絞了塊冷帕給謝珩遞過去，謝珩接了，只是一下一下地著手。

他許久不說話，姜寶鸞的心又開始忐忑起來，上次沛橘的事鬧得那麼大，謝珩已經警告過了，而竟然又不自覺犯了同樣的錯。

「公子……」上前道，「公子喝了酒，還是早些歇下吧。」

謝珩道：「阿鸞，你一直都很聰明，但有些事，你完全不必要過分用你的心思。」

姜寶鸞咬咬牙：「公子，是奴婢哪裡做錯了嗎？」

「這些新羅婢只是貓狗都不如的東西，阿鸞，從來沒有一個婢子會在意的。」謝珩抬起一雙瑞眼，明明話語輕，可眼神卻說不出的冰冷，還有一譏諷。

姜寶鸞愣了愣，腦子裡霎時作一團，但上竟口而出道：「可是奴婢也只是公子從外面撿回來，奴婢和其他的婢子……不一樣……」

謝珩輕輕笑了起來：「那你想要什麼？」

「我……」姜寶鸞一時語塞。

想要什麼？

想要回家，可是還回得去嗎？

修剪得整齊圓潤的指甲狠狠地嵌進了指腹上的里，再過不了多久，這雙曾經細皮、養尊優的手也將會長出薄繭。

姜寶鸞把手掩在袖口，不敢讓謝珩看出分毫。

想回家，可也怕謝珩，或者說楚國公府把趕走。

想了想，在謝珩面前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