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嬤嬤更加愣怔。想勸小姑娘安心，太子這麼久都忍過來了，不會在病著的時候。然而話未出口，驀然約回過味來。

試著手去探江音晚的額頭。江音晚略顯心虛地躲了一下，秋嬤嬤指尖及，那潔額頭溫度如常。

秋嬤嬤的語調慈和，如長者般低哄著問：“您沒有病，對不對？”

江音晚不善說謊，蜷長的眼睫不住翕合著，弱聲道：“我確實覺得有些不舒服……”

秋嬤嬤對這一樁心下了然，旋即陷更大的愕然與不解。

姑娘此舉，意在……邀寵乞憐？

秋嬤嬤是宮里的老人了，若換了此刻服侍的主子是旁人，必會贊同甚至加以指點。可眼前這小姑娘哪里需要？這不是羊虎口麼？

秋嬤嬤不由再度手，去探江音晚的額頭。該不會正是燒糊涂了吧？

掌心里的溫度，確是不燒。秋嬤嬤蹙了蹙眉，想著該勸誡一番，讓知道引火自焚的危險，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江音晚翕合著那雙水漉漉的秋水眸，纖白蔥指從被衾下探出來，攥著秋嬤嬤的擺，小聲祈求：“嬤嬤幫我一回好不好？”

這模樣，便是大羅神仙，也無法拒絕。秋嬤嬤在心底長嘆了一聲，道：“好罷，奴婢差人去東宮通稟，也給姑娘尋避火圖來。”

江音晚彎起角，兩側梨渦深深：“嬤嬤真好。”

秋嬤嬤又嘆了一聲。心里琢磨著，是向東宮稟道姑娘想見太子，還是依姑娘的心意稱子不適？最終想通，太子應當更樂于見自己忠于江姑娘。

那避火圖，倒是早早備下了。只從未料到會是江音晚主要看。

藍皮鑲黃邊，以白線裝訂的小冊子，薄薄一本，拿在手里，無甚分量。江音晚坐在床沿，深深呼吸，翻開一頁。

蛾眉輕輕蹙起。似乎看不太懂。只看到畫面的一男一疊著。再翻一頁，依然是一男一，換了個姿勢，裳更了些。

再往下翻，眉頭蹙得更。畫面里姿勢愈發古怪，人數漸多，男紛雜。其中一頁，竟有五一男，再翻一頁，一三男。

江音晚雖不大懂，但被駭得一個手抖，冊子落在黃地桂兔紋栽絨毯上，書頁簌簌作響。慌忙撿起，卻再無重新翻看的勇氣。

抬起頭，慢慢向不遠的妝奩鏡臺。嵌螺鈿菱花式的銅鏡，鏡面平有澤，映出一副兩頰緋紅的芙蓉面。默默用手背了面頰，緩解微燙。

接著，不自覺細細打量鏡中的自己，對著那張灼若芙蕖的小臉，慢慢牽角，掛上一個乖順的笑。又覺得不對，抿了抿，重新勾起。

素手，不聲比劃那舒窈曲線。鏡中分明是玲瓏有致，纖秾合度，雖纖瘦，該潤之一點不，心里卻漸漸沒了底。

因總睡不安穩，房夜以后便只熏安神香，摻著一點綠萼蕊芳。靜香幽婉，江音晚慢慢平復了慌，又重生怯意與然。

正一手捧頜，凝著蛾眉，萌發卻意，便聽得外頭有沓雜步聲驟然響起。通傳唱喝與行禮聲剛一冒出，便被制止。

江音晚過秋香煙羅糊的菱花窗格往外去，只見明朧燈火次第亮起。急忙躺回了衾被里，閉上眼。那本冊子，只來得及匆匆掩在枕下。

墨袍玉帶的男人，攜著冬夜的凜寒，面峻漠，闊步而至。隨手將沾了風雪的紫貂大氅解下，由婢接過。放緩腳步，輕拂珠簾，再往里間行來。

江音晚闔著雙眸，聽見珠簾輕晃，如佩珩作響。那錦靴踩上絨毯，并不沉，只穩穩的一聲一聲。隨后，料窸窣，眼前人影覆下。

長睫一瑟。額間有溫熱干燥的覆上。

不燒。裴策收回手，在床沿坐下。看到那眼睫輕翕，知道人未眠，低聲問：“哪里不舒服？”

一雙含了秋水的眸緩緩睜開，視線飄忽著，余里只覺男人俊容沉凜，下頜繃，讓不敢對視。掩下心虛輕聲道：“口有些悶。”

裴策修眉一凝，口悶可大可小，不可輕忽。問：“什麼時候的事？”

江音晚支支吾吾：“大約午后。”

“怎不早些傳太醫？”裴策輕責一句，倒沒有多訓斥的意思。眼看那翦水瞳里霧氣漫漶，以為自己過于嚴厲，手輕了鬢邊微的發。

轉朝外間，漠聲問：“底下人就是這麼伺候的？”

他聲調平澹，漫不經意一般，卻如薄薄冰面，其下深流涌，引得外間侍立的一眾婢當即膝跪地，戰栗不已：“奴婢等該死，請殿下恕罪。”

江音晚未料自己的謊言會牽連他人，有些著急地撐坐起來，失了章法，抑或說本就沒有章法，水蔥纖指微蜷著，輕輕去勾他腰間修束的玉帶。

裴策拔清謖的脊背，不易察覺地一僵。回過來，俊眉又是一凝。抬手將那削肩攬懷中，把落的被衾輕輕拉上。

“不怪他們，是我不要請太醫的。”懷里的人小聲囁嚅。當真是水魄凝就的人，那微垂不肯抬起的睫端，又盈了碎珠般的淚。

裴策輕輕順著墨緞般的發，那孱弱肩背：“不可諱疾忌醫。等一會兒太醫來了，他瞧瞧。”

江音晚垂著眼，目從錦衾上大幅的蝶花繡紋游弋而過，又飄到側男人墨緞袍擺上的平金繡蟒，閃爍其詞：“我已經好多了，不必勞太醫……”

察覺到男人的視線，靜靜從高落在的睫翼鼻端。漸漸說不下去。

江音晚本就不善說謊，遑論騙過裴策。方才他是關心則，此刻回過味來。目矜然輕掃，緩緩巡過蝶翼般震的睫、翕合又止的。

江音晚漸覺如坐針氈，遭不住仰起秀頸，迎上男人慵淡的神，討饒般道：“殿下……”

裴策輕輕了玉樣的玲瓏耳垂，漫然道：“學會誆孤了？嗯？”

江音晚水瞳潤澤著他，低弱央求：“殿下恕罪。音晚只是想見殿下。”

裴策神和緩，繼續的肩，醇聲潺緩：“怎麼了？是不是這段時日睡不好，要孤陪著？”又肅了神告誡：“以后不許拿自己的子撒謊。”

江音晚低低“唔”了一聲，喃喃道：“也差不多。”

梨花白面上，暈開嫣然霞。躲閃開男人的淡淡注視，衾被下的手，再次出來，勾住他腰間玉帶。

裴策微怔，摁住那只作的荑。

江音晚腦中章程全無。此刻半倚在男人的臂彎里，閉了閉眼，雙目瞇萋暗瞟男人的薄，復闔上，不管不顧仰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