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翎陪了謝四一晚上,出門前和同去向謝氏請安,順帶說了方茹送請帖一事。謝氏要去的珍寶樓在京師以奇珍異寶盛名,金玉用料皆非凡品,一支普通的白玉簪子都能抵一家農戶十年收。它明面上的老闆是江南一帶的富商,私下裏和侯府有些牽扯。當今聖上頒過律令,四品以上員不可經商,若不是虞翎偶然在謝沉珣書房看到一本尚未來得及收起的賬簿,也猜不到這間珍寶樓在那位風霽月的姐夫名下。虞翎謝氏吩咐而來,格外優待。珠簾紗幔細垂下,茶香氤氳,翡翠碧綠裝在檀木匣中,虞翎撿起放手心,挨個看了眼,點頭說好,讓丫鬟收起來,老闆捧來一個帶金鎖的扁長木匣,小心翼翼給,讓回府給謝沉珣。虞翎看一眼,輕輕接到手上,應了聲好。日頭升起,著湖青短衫,搭白長,披有淡雅披風,懷抱長匣穿過長廊。馬車停在偏門,車沿垂下的暗紅流蘇被清風輕輕拂起,虞翎走下臺階,一個男聲倏然從後傳來,怒喊道:「你就是虞翎?」虞翎一頓,回過頭看到一個十六七歲的俊俏年一手撐在上,一手扶門牆,跑得急了,還大口氣。面戴薄紗,抬眸間似盈水一波,瞧得出人氣質,只站在乾淨臺階下,禮貌問道:「你是?」來人氣勢洶洶道:「你管我是誰?不如問問你自己憑什麼跟我姐姐搶?」一旁追來的老闆忙打圓場,使眼讓下仆去把閑雜人等都請回去,給虞翎介紹說這位錦衛指揮僉事姜大人家的姜錦譽。姜府有個大小姐姜嬋,和四皇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知道的人不。虞翎只安靜打量他,不明白姜嬋弟弟為什麼會找上門。姜家下人匆匆在姜錦譽後跟過來,趕拉自家公子回去,說大小姐在等他。細頸下的凝白如雪,起伏口更添瘦弱的,姜錦譽死活不走,怒瞪一眼,見呆愣住,不免惱起來道:「看什麼看?你要是再找皇貴妃娘娘告我姐姐狀,害罰,休怪我以後不客氣。」虞翎瞬間明白是皇貴妃做了什麼,只看向一旁老闆,長玉立,輕道:「這位公子所言,我不太清楚,他是不是找錯了人?」老闆連忙應聲可能是,請先行離開。姜錦譽怒了,兩個高大侍衛突然過來架住他手臂往回走,他大抵是在京中橫著走這麼多年,未曾被這樣對待過,愣了一下,立馬反應過來,破口大罵,侍衛提了句四皇子要見他,他的話瞬間憋在口中,只能不不願閉上了。虞翎抬起頭,不知道他們這又是在鬧什麼。姜家的小廝趕朝虞翎道歉,希不要把今天的事說出去。虞翎看姜錦譽離開,才慢慢點頭,開口輕道:「姜公子所說的事我確實不太清楚,下回見著皇貴妃娘娘,我再問問。」臺階下的小廝臉一變,沒想把事捅到宮裏。……夏日雨多變,幾滴雨落在高翹屋檐上,發出啪嗒清響,沒過一會兒便麻麻起來,馬車緩緩停在謝府門口。丫鬟在大門前匆匆走來走去,看馬車停下,連忙執傘去攙扶謝翎下來,低聲說謝沉珣回來了,讓去書房一趟,有話要問。虞翎微微愣住,應了聲好。謝沉珣回府是大事,比預期早了幾天又讓府中有些措手不及,連馮管家都急急忙忙讓廚房備膳。他是嚴苛慣了,平常里就是誰都不敢犯到他面前,這次一回來,下人個個謹言慎行,連昨天把謝氏氣得頭疼的謝二也安分不。翠綠葉片凝著晶水珠,虞翎被領去書房時,謝沉珣正在接見謝大夫人娘家那邊的長輩。他生母去得早,謝大夫人是孀婦二嫁,在十多年前嫁進來侯府做繼室,與先平侯相敬如賓,勤勤懇懇,葬禮由嫡長子一手辦,便是敬重。沉天空飄叢雲,虞翎站在書房雕欄旁,懷中抱珍寶閣木匣,過了好一會兒后,紫檀木刻福紋的木槅門敞開,幾個人走出門口。侯府喪期不宜著華服,謝沉珣穿白麻,罩襲月白衫,送兩位年長老人出來,他今年二十有三,在京中是數一數二的俊清冷,只是為人過於冷淡,常讓人不敢直視。雨淅淅瀝瀝還在下個不停,虞翎遠遠站在一旁,形曼妙婉,螓首蛾眉,大抵是因為從前沒怎麼在別人面前過面,又穿得素凈,那兩位年長老人不識得,還以為是謝沉珣新納的妾,多看了兩眼,拱手說侯爺有福氣。謝沉珣只是頷首,讓侍衛送他們離開。
等人走遠后,他轉頭對旁側的虞翎道:「進來吧。」虞翎喚他一聲姐夫,他微頓足,應下來。匾額掛益求四個大字,往右拐進書房議事廳,古古香的書籍卷帙擺在牆邊書架上。他用溫熱巾帕了手,虞翎亦凈過手,這才進去。小廝在收拾紅木方桌上的青花瓷茶杯,重新奉新茶,換上新墊子,退出門外。紫檀束腰幾案一塵不染,可鑒人的玉瓶青竹,一串黑曜石手串放在經籍旁,他坐回扶手椅,虞翎蓮步上前,將手裏的扁木匣放到案頭,白凈手指俏生生。視線瞥見幾案中間半攤開一本奏摺,眸轉開,只道:「姐夫,東西我都取回來了,這是珍寶樓讓我專門給你的。」謝府侯爺骨子裏老持重,有潔疾,秉君子沉穩之風——謝沉珣出生那年被說過稚子命中有煞,案桌上的珠串便是先平侯為他求來煞氣。他待虞翎一向寬厚,只頷首道:「姑母跟我提過掌中饋一事,你若閑著,便隨學學。」虞翎在他這裏呆得久,和他關係比別人想像中要好許多,往常遇事便依賴於他,笑道:「我儘力而為。」來書房次數不算,對四周都悉,這裏是存放經籍要地,有專人把守,謝沉珣不在京師亦要每隔半日要收拾一遍,若他在,大多時候都是自己親自手。謝沉珣問:「昨天在宮裏可遇到什麼?」虞翎微頓,站在桌案邊,出的半截白皙手腕纖細,斟酌道:「我在宮中倒沒遇到什麼,娘娘子好,只讓我多與方家來往,但我要走時,提了一句立太子的事。」當今聖上正值壯年,對立太子一事態度模糊。謝沉珣沉聲道:「立太子乃聖意所屬,未有冊立詔書前,不可妄議。」虞翎懂事回他:「我知道,當時沒敢順著娘娘說,也不敢告訴姑母,怕惹事。」謝沉珣抬起了頭:「那你又在擔心什麼?」他聲線清冽,是高居上位者慣有的矜貴,斂穩重。虞翎微微愣了愣,手輕蜷起,似乎沒想到被他看了出來,只垂眸如實道:「昨晚我回府後,特地請府里的梁大夫為我把過脈,梁大夫說我子差,恐不能有孕,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娘娘。」無父無母,家中又無雄厚背景,和侯府扯得上關係只是因為姐姐,要是這件事傳出去,對未出閣的而言,只有死路一條。但就算不說,遲早也會被宮中太醫查出來。桌上茶水氤氳出陣陣熱氣,寬敞屋進的亮照出眉眼的清麗,一雙漂亮眼珠燦如寶珠。子嫻靜,不常在別人面前表自己的不安,能說出來,代表心中害。謝沉珣很慣著人,但容易紅眼睛,他慢慢拿起旁邊手串,待到底是偏寵,道:「不用說,讓梁大夫來見我。」一雙白凈的手輕握他寬大虎口,冰涼的從指尖傳到男人寬厚掌心,讓他手一頓,輕道:「世上疼我的人只有姐姐和姐夫,我不想瞞姐夫,但我也不想牽累到侯府。」屋檐雨聲滴答,虞翎看著他,抿問出一句我該怎麼辦。不太懂男間的東西,只輕蹙細眉,纖細白皙的十指易於把玩於手中,凝脂如玉,靠得近些便沒法忽視滿段,純潔的忌,又喚著姐夫。先平侯是武將封侯,侯府不如外邊重視男大防,但若哪個丫鬟像這樣能被主子接納留在書房的,沒待兩月就該被灌得母憑子貴。正人先正己,謝沉珣沉默許久,開口道:「過幾天是太常寺卿六十大壽,我與他有過,他不喜和人往來,對小輩卻還不錯,癡茶葉,庫房中有新進的大紅袍,你赴方家聚宴時拿過去。」太常寺卿是皇貴妃父親,也是方茹祖父,得他喜不是壞。虞翎愣然問:「姐夫知道我打算去方家?」「姑母提過一聲,」謝沉珣道,「其他事我來辦,回去換服。」虞翎低頭,看到披風下的角有片淋Ⅰ深,好像察覺到他的冷淡,慢慢收回手,輕聲道:「我在山上常一個人待著,總怕吵鬧打擾到姐夫,如果我哪裏做得不好,姐夫煩我了,生氣了,一定要告訴我。」屋安安靜靜,落針可聞,謝沉珣半晌不說話,最後才道:「明天早上我在藏書閣,若讀書有不解之,可過來一趟。」虞翎朝他展,只說多謝姐夫。雨順著屋檐往下連一條雨線,等虞翎從書房離開時,候在外頭的小廝連忙住,說姜府大小姐派人來給送賠罪禮,是珍寶樓的碧玉珊瑚串。慢慢頓下腳步,回過頭,眼眸微抬起,輕道:「無功不祿,姜小姐心意我心領了,東西送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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