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夕嵐並未多想。算算時間，應當是出雲州沒多久時折松年送的，那送到雲王世子手裡，合合理。

不過得寫信給他說一說，和伯蒼已經到姨母家裡了，往後寄東西該寄到南陵侯府。

點頭說好，還覺得不好意思，「總是麻煩您。」

盛長翼姿拔，立如青松，比高大許多。已算不得矮的，但跟他說話，還是要微微抬頭才行。

他便低頭，聲音也低低沉沉的，「來京都后，可曾練弓箭？」

折夕嵐：「練的。姨母院子裡面有武場，很是方便。」

盛長翼輕輕嗯了一句，而後道：「我年後便要回雲州，但準備從京朔水運走，乘船多騎馬。來時有騎一匹雲州墨馬怕是不能回騎了，我送你，你要嗎？」

折夕嵐眸子裡面瞬間出歡喜。知道那匹威風凜凜的墨馬，看過好幾次。

但是馬之人，自然知曉那是好馬，且看他親自餵養和洗刷，應當也是喜的，怎麼會因為走水運就送人呢？

盛長翼見臉上有猶豫之，輕聲解釋，「它不是我打仗騎的戰馬，是父親送我日常騎的。我打仗在外，它便養在雲王府里，時日久了，越發富貴，雖好，卻不適合我，也不適合雲州，我便想將它留在京都。」

「本打算將它送與其他王孫，但仔細想來，各州跟各州養馬不同，京都養馬的法子不適合它，還是送與雲州人更好。」

如此細細解釋，折夕嵐本就心，這般一聽，心裡更加願意。也拿他許多東西了，此時竟然有一種債多了不愁的心思，點了點頭，「那我就收下了。」

認真道：「您回雲州的時候遣人來說，我帶著它去送您。」

盛長翼輕笑出聲，目凝在的發間：「也好。」

五夫人心裡就開始打鼓了。這兩人相，對話，怎麼看怎麼怪。但對方到底是雲王世子，便不好出聲打斷，且兩人一問一答，說話雖然算不得快，但本沒有間隙，也找不到機會打斷。

還是折夕嵐自己覺得該走了才告辭：「我今日來供奉阿娘阿姐的長明燈，還想回去多跪拜一會，世子爺，我和姨母便先走了。」

盛長翼點了點頭，「去吧。」

他側讓開道路，並不再多話，神淡淡，令旁人不敢親近。五夫人心裡就有些慨，若不是剛剛親眼見他說話溫潤，便也不信他是個溫和之人。

等折夕嵐又跟金蛋銀蛋和盛槊告辭一番后，五夫人拉著走遠，確定四周無人後才一邊走一邊問，「你跟雲王世子相？」

折夕嵐想起他幾年前傷的事從未聽他人說過，想來不願讓人知曉，便道：「來京都兩三月都得他照應，算不得很，但也不陌生。」

笑著道：「姨母，他看著冷，但其實子溫和，微微悉一些，便也跟人說說話。」

是有這般的人。五夫人便也沒有多說，只道：「咱們出來多時，明蕊和伯蒼怕是等煩了。」

班鳴岐剛剛就跟友人去了寺廟的後山，說要陪著去拓石山上的字，一直沒回。

五夫人還嘆氣，「鳴岐什麼都好，就是詩書癡。」

折夕嵐看得出是真心為班鳴岐擔憂，便寬，「人居世間，若風吹塵，極為短暫，往往還沒明白什麼才是活法已是暮年。如此看來，表哥年輕時就能找到自己所之事，且能持之以恆，素履以往，已經很了不起了。」

兩人此時正往回走，一邊走一邊閑談。可巧就上送走友人的班鳴岐站在假山後，他聽見了這番話。

於是瞬間心神一震，覺得折夕嵐當為知己，且……詩興大發。

假山在前面，折夕嵐和五夫人往前沒走幾步就看見了他。五夫人見他獃獃的，一張一合，喃喃自語，便笑著搖頭，「估計又在作詩了。」

折夕嵐就也笑起來，還是第一次看見這般子的人。

本在作詩的班鳴岐本在神遊詩句中，卻鬼使神差的因著這笑容回過了神。

他臉一紅，踟躕的過來，僵的道了一句，「見笑了。」

折夕嵐搖搖頭，「我不懂詩文，但喜練弓。若是我能得一把好弓，也會如表兄一般。」

班鳴岐就覺得年歲不大，但眉宇間閑適，沒有俗人所有的紛紛擾擾，說話做事也很通，實在是難得。

見著這般模樣，他又想作詩一首了。

腦海里過一遍詩詞，再看就越發歡喜，於是習慣的勸多讀書，多作詩，折夕嵐覺得他確實有點癡，也不跟他計較，只道：「表兄，我不詩詞。」

五夫人眉頭一跳。明蕊也曾這般跟他說過，結果被他截住說了好幾個時辰的讀書好論，立馬就要拉著折夕嵐走，誰知卻見他眉頭雖然皺起，臉上出極為想要說教的心思，但卻閉著。

而後聽他說：「不通詩文也沒有關係，猶如錶妹剛剛所言，人生短短幾載，能找到自己歡喜的事已經實屬不易，表妹專心練弓就好。」

五夫人就驚訝的看向他，「鳴岐——你轉了？」

班鳴岐嘆息，「君子所走之道，不該有強人所難之心。」

他剛剛本想說一說詩詞好的，但腦海里卻浮現出那日穿著紅背著弓箭的灑閑雲野鶴的模樣。

他就說不出了，說了一番不強求的話，不過心裡總覺得憋得慌。

五夫人歡喜，「你終於明白了。」

但明顯歡喜的太早，等到見了折伯蒼和班明蕊，班鳴岐慣例問，「來了明覺寺，可曾得了什麼好詩？」

伯蒼老實搖搖頭，班明蕊撇，「你以為人人都是你啊。」

班鳴岐就出了一抹欣的神，他心裡憋著的氣也出來了，拉著班明蕊就開始說教。

五夫人連忙拉著好奇駐足一同聽的折夕嵐走遠，想了想，還手下留牽走了目瞪口呆的折伯蒼，獨獨留下班明蕊怒火中燒。

等到班明蕊回去的時候，已經疲憊的不樣子了，口乾舌燥，疲力盡。

五夫人在一邊坐著笑，「鳴岐回去了？」

班明蕊惡狠狠看娘一眼，「回去了，說是要去看那個傅履。」

狂躁的不行，「阿娘，再有下回，我就用鞭子死他！」

折夕嵐和折伯蒼笑出聲，倒是五夫人看了一眼折夕嵐，心裡多多打了點主意。

若是……能把嵐嵐說給鳴岐，也不錯。

……

班鳴岐說了班明蕊兩個時辰，心滿意足的回到齋舍，便見傅履正躺在床上眼的看著他。

「鳴岐兄，你們去哪裡了？怎麼現在才回來。」

班鳴岐：「五妹妹不通詩書，便說了幾句。」

傅履：「哦。」

他一點也不關心，而後求他，「鳴岐兄——」

結果話還沒有說完，就見班鳴岐擺了擺手，「我想做幅畫，阿履，你等我一會。」

可能因為剛剛見了表妹，他現在腦海裡面總是浮現表妹著紅背弓箭的模樣，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畫下來。

他也知道表妹是個姑娘家，這般畫不好，便要藏著些，於是特意回到隔壁自己住的屋子裡面去作畫。

班鳴岐一旦沾染上作詩作畫幾個字便有些癡，拿起筆便沒有放下，等到黃昏時刻了，傅履都吃完了午膳等晚膳后，他還不見人影。

傅履便有些心急。他還想求班鳴岐帶他見嵐嵐呢。他都想好了，鳴岐兄看著是個極好的人，他也許可以把自己和嵐嵐的事說與他聽，讓他多幫襯自己。

結果左等右等他不來，傅履就讓小廝抬著自己去隔壁。

快要臘月了，寒風一直很大，剛出門，一陣風就吹了過來。傅履剛還催促小廝快些，結果班鳴岐的屋子卻突然打開，一張畫從他屋子裡面飄了出來，班鳴岐也速速出來，追著畫而去。

傅履就趕道：「你們把我放下來，先去幫鳴岐兄追畫。」

小廝可不敢就應聲而去，先把傅履放在了班鳴岐的屋書案旁坐著，這才出門。

傅履坐好，然後餘一瞥，就瞥見了案桌上的畫像。

他眼睛瞬間就瞪大了。

這，這不是嵐嵐嗎？

鳴岐兄畫做什麼？

而後子一僵，然大怒——好你個班鳴岐，竟然有了賊心。

呸，班狗！原來心這麼臟！

……

而另外一邊，班鳴岐追著畫而去，心裡惶恐不安。他畫的是表妹，這可不能讓其他人瞧見。

剛剛畫思如泉湧，筆如神助，他便短短幾個時辰畫了兩幅滿意的畫。

一幅是紅背弓，一幅是今日朝著他笑時的模樣。

結果畫完了，他回過神來，覺得心跳如雷，越來越不安，又向來君子，認為此行不妥，臉便越來越紅，趕開窗開門風，就這麼一瞬間，案頭的一張畫便被吹走了。

他心急如焚出來尋，還不準小廝跟著——萬一被小廝看見了怎麼辦？

不好敗壞姑娘名聲的。

於是自己去追，彎著子抓了好幾下都沒有抓到，等過廊下的時候，風一停，畫落在了地上。

班鳴岐鬆口氣，連忙去撿，但另外一人卻比他更快把畫撿起來。

他趕過去，「兄臺——這是我畫的……」

盛長翼就抬頭瞧了他一眼，面無表的將畫撕了，然後一腳踢在了班鳴岐的上。

——骨頭斷的聲音和慘聲在寒風裡相輝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