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軍戶之家養出來的子，識字、會武、懂鄉、有丘壑，怎麼當是尋常人呢？

沈淮收回視線，將那個話本拿過來合起，換了個話題：「你給我推薦幾本品話本吧，明日能帶過來更好，等會兒我讓高峻先把資費給你。」

咦，這話趕話的，就有生意可做了？

蘇芽怎會推拒？當即便答應了。

這本是擅長的事，看在沈淮曾經幫忙的份上，準備而地選薦一些，不要真的誤了人家的學業。

在看來，話本裏頭確實有人間百態，也許能治一治沈淮掉書袋的病。

蘇芽問了沈淮的要求，比如想看的題材、閱讀的偏好等等，心中便有了譜。

正準備離開，沈淮卻又問：「你剛才說到，賑災資從朝廷到鄉民的手裏時，又要有無數的損耗，以至於分到百姓手中所剩無幾，這也是地方上的實事嗎？」

「我不知道呀，話本里倒是常這麼說的，也不知道真假。我自小沒出過淮安府，也沒見過世面，不清楚這些場上的事呢。」這讀書人問話，到底知不知道分寸？

賑災資何其敏，誰見過拿到明面上討論的？

蘇芽提起角，回頭微笑，「朝廷賑災給了多銀子，聖旨又不會給百姓看。」

豈止於此？地方了多大災害，地方如何上報的，奏摺里的容也沒人會讓百姓知道，這些子場心機，利弊衡量，曲曲折折一言難盡。

蘇芽重生歸來后習了武藝，得以在各府暗訪，在聽了無數壁腳、看了無數易之後，才明白前世那個兇手說的那句「螻蟻小民，也敢問天」，實在是句大實話。

若非有奇遇，以蘇芽的天和見識，在這十七歲的年齡里，也還會像前世一樣，至死都不知道螻蟻的命運在什麼人手裏，只會與大多數人一起，聽著包拯的故事，想著世間仍有包青天。

淺言深，這些話就不必說給沈淮聽了。

在看來，沈淮雖然敏銳，且似乎心有赤誠，卻畢竟還只是個書生，就不打擊他的一顆報國之心了吧。

等他日後金榜題名，了場，也與那些人一樣，在宦海之中沉浮修行，屆時是否還能守住如今的初心，端看他自己還有一方百姓的造化了。

萬事開頭難，有一就有再。

話題搭上了之後，沈淮再找蘇芽時，就很順其自然了。

蘇芽是第三天又被沈淮留下，並且又向請教了一堆問題之後，才發覺不對勁的。

雖然依舊是在涵遠堂，沈淮還讓人準備了香茗點心。

如果不是他同時還搬來了淮安府志，以及筆墨紙硯，蘇芽簡直要懷疑他是看上了自己。

哪個不懷春？

蘇芽再怎麼早的心，也不過才十七芳齡……好吧，加上前世，滿打滿算二十歲了，旁的子在這年紀孩子都有了。

蘇芽裝作不經意地在茶水裏照自己的臉，暗自嘆息：才子多，姑娘人，可惜卿本重生之人，不配謀，只夠謀生啊！

「蘇姑娘？」

沈淮見突然走了神，微有些詫異，這可不像蘇芽上會出現的況。

蘇芽回過神，看著桌上一疊圖紙，略加推敲后，立刻就怒了：姑娘還有謀生的任務，前世臨死前見過的乾瘦老頭出現了，線索已經冒出來，自己應該在各府里，應該在屋檐上，唯獨不應該在周宅給人畫圖！

沈淮的問題總圍繞著淮安府及城周鄉村的佈局，時不時地還請像第一次那樣，再繪個地形圖，說等開春回暖后，就要循著圖紙到鄉下去走一走，驗民生。

用人之事，他做得如春風化雨，再自然不過了，蘇芽儘管懷著謹慎小心的想法，還是一不小心就畫了兩天圖。

拼拼湊湊竟然弄出了一副詳盡的地形圖。

蘇芽走後，沈淮手指點著那些地形圖，對高峻說：「復刻兩份，一份給徐遠，讓他照著這裏的位置先查一遍，重點看近兩年各地有沒有新進的外來人口。」

有沒有外來人口，按理說上衙門裏找黃冊看更直接。

黃冊，是朝廷為了核實人口，徵調賦役而製的戶口版籍，與登記土地的魚鱗圖冊一起，兩者互相印證，便能了解到地方的真實人口和土地況。

憑藉黃冊，朝廷就可以有定額地向老百姓征勞役、攤賦稅。

可是，一來沈淮為了解毒，現在是個姓埋名的狀態，而他不亮出份，便沒機會去府請調黃冊。

再者，前朝管理混的貽害，加上地方吏和豪紳的勾結舞弊，當今的黃冊究竟有幾分確，也早已是不大能說的準了。

反倒是蘇芽手繪的這個示意圖，將淮安周邊的縣鄉畫了個七七八八，越偏僻的地方人口流越小，所以只要按圖索驥，過去一調查便事半功倍。

蘇芽臨走時還想把那些圖紙帶走，被沈淮按住了紙堆不放，「蘇姑娘不必自謙，我覺得這些圖線條質樸中帶著伶俐，很值得細看學習。」

蘇芽防心重，沈淮拿不到的七寸，這回算是順水推舟拿了圖紙，已基本達到了他的一半預期。

以沈淮這幾日的觀察和判斷，若想讓蘇芽給自己跑兒盯梢，恐怕就是三個字：「想得」。

既然已經了解了淮安府周邊地形民，他也就不再打蘇芽的主意了。

可是，過了兩日，徐遠彙報：蘇芽繪製的圖紙，雖然大河流走向和縣鎮位置是對的，到鄉村卻十之五六是錯的。

沈淮猝不及防，被迫接自己被蘇芽糊弄了的事實。

不接的話，難道要讓他去問蘇芽：你為什麼畫錯的圖紙給我？

屆時蘇芽只需要眨著眼睛，說自己有言在先，是背誦了掌柜的普及信息，記錯了也有可原，然後再反問他怎麼知道哪裏錯了？

沈淮還能說自己已經派人去查探過嗎？是誰說過要等開春天暖了，再去訪問民生的？

總之都是半真半假，就不必互相責備了。

沈淮倒沒什麼挫折，很快接了這個事實，又安排了徐遠在淮安深度排查，高峻對「地頭蛇」定點盯梢。

他自己則認真用藥，漸漸恢復了狀態和力，開始親自參與。

沒想到二人竟然又在屋頂偶遇。

這回是在吏部郎中謝有林的祖宅上，蘇芽又被發現了，眼看就要陷包圍。

沈淮剛巧過來，順手就把給拉了出去。

到了安全無人的巷子裏，沈淮鬆手，回頭，月下眉目俊，朗朗人。

「怎麼是你？」蘇芽不由得口而出。

沈淮笑了：「我原也沒說過不會武藝。」

蘇芽一瞬間汗乍起，只覺得自己早已落某個陷阱，視線便開始觀察生路所在。

沈淮便道：「你在茶樓打草驚蛇之後，他們加強了戒備，再想像以前那樣來如自如，恐怕不能了。」

「你怎麼知道……？」

「你說呢？夜後，有人總在我屋頂上飛來飛去，都讓人睡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