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楊肅觀奉柳昂天之命率同韋子壯、伍定遠等人前去查訪羊皮祕。為免崑崙山與錦衛高手滋擾楊肅觀便帶同眾人先赴河南嵩山林寺找齊幫手后再往西疆而去。

三人曉行夜宿只因懷要不願招惹是非路上見到江湖人更是遠遠避開只顧匆匆趕路。

這日氣候轉寒忽地落下冷冰冰的大雨眾人都給淋了。那雨打在上涼到了骨子裏眾人雖然功不弱逕自抵的住但冷的衫在上滋味卻也不妙。

三人躲在一株大樹下商量行止。楊肅觀抬頭天皺眉道：「看來這雨還有得下只怕一時三刻停不下來我們不如先找地方歇息待大雨停后再走。」

韋子壯沈道：「前頭是鄭州向來武林人眾多咱們可要小心些別招惹紛爭。」

楊肅觀道：「不如這樣我先喬裝易容前去察看一番如此可好？」

韋子壯知道自己識得的人太多一進城裏只怕還沒說話便會給人認了出來那楊肅觀武藝高強見事機敏向不出半點差池想來由他前去定會加倍妥當。當下道：「如此辛苦楊大人了。」便讓楊肅觀先行探查自己則與伍定遠在原地等候訊息。

楊肅觀換下行裝扮一個說書先生行進城去。鄭州地產饒向為棉花集散之地自來多有高人居住於此楊肅觀來此不下數十次但都是公務出巡自個兒來鄭州卻是頭一回。只見他面帶微笑手搖摺扇裝作漫不經心自在街上閑逛他面上一派無事散漫其實卻不住四打量察看不怕江充派人在此埋伏就怕心大意沒察覺出來。

正走間只見前頭有幾名轎夫抬著一頂轎子一旁尚有眾多僕僮扛著行李正往街心走去看來是行路中的宦人家。楊肅觀想道：「近來道上不太平靜時時有強人出沒這種大戶人家不可能獨自行走附近必有保鏢隨行。」

他凝目看去果然那轎子後頭遠遠散著幾人一人年近中年材胖另二人卻是青春芳華的三人都是腰懸長劍步履輕盈顯然懷武藝。楊肅觀細看他們的配劍上頭都鑲著『九華山龍閣』六個篆文他心中一凜知道遇上了武林中的同道當下跟隨在後察看他們的行蹤。

只聽那胖子道：「好了前頭有間客店大夥兒進去歇歇！」抬轎眾人登時歡聲雷看來這群人一路挑擔扶轎確實累得狠了。那胖子又道：「大夥兒今夜歇宿明日出了鄭州得加腳步趕過了黃土岡！」

眾人聽得此言都喊吃不消那胖子暴眼圓睜喝道：「休再啰唆！又要吃鞭子嗎？」神態兇狠無比眾挑夫颼颼抖急忙閃到店裏去了。

眾挑夫進了客店各自忙裏忙外安排事那胖子卻了幾樣小菜自在角落坐下喝酒。楊肅觀尾隨進店也找了張桌子坐下他了些酒菜吃食眼角卻瞅著那胖子的靜。

那胖子正吃食間隨行的兩名走了過來便在胖子邊坐下一名約莫二十歲上下生得是張清秀瓜子臉容貌甚是人另一名稍小幾歲大約十七八鵝蛋臉上還著一頑皮大大的眼睛甚是靈活人。

那胖子瞪了那兩名一眼道：「累了一天！怎地還不去歇息？」

那年歲略小的孩道：「太還沒下山哪！怎能睡得著？」

那胖子哼了一聲罵道：「你就不肯多學學你師姐一路上喊累疼的不都是你怎麼這會兒又神奕奕到想找玩樂？」看來這兩名還是師姊妹藝出同門。

那師妹瞋道：「都怪你把阿傻留在山上若是他來定會幫我挑擔稍重我也不會那麼累啦！」那胖子怪眼一翻又罵道：「你啊！咱們這回下山為的是什麼事你倒給我明明白白的說上一遍！」

那師妹嘟起小低下頭去說道：「咱們是為了護送高大人返鄉的待到二月初一我們還要到玉清觀參拜。」

那胖師叔聞言氣結大聲道：「不是參拜咱們是去觀禮的！小妮子我們可不是出來玩哪！那寧不凡是何等人他要封劍歸山可不是件小事你這孩子能親眼目睹觀禮那可是三生有幸啊！」

楊肅觀聽到寧不凡三字忍不住只眉一軒留上了神。

這「寧不凡」聲譽何其崇隆傳聞武功冠於四海華山之顛至今還著兩面錦旗一書「長勝八百戰」、一書「武藝天下尊」足見其傲視江湖睥睨群雄的氣勢。十幾年來趕赴玉清觀討教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卻沒聽說誰能勝過這位掌門。

哪曉得這寧不凡方值壯年卻忽地要退歸山真可算是當今武林的第一等怪事。楊肅觀雖是朝廷命但他出林聽聞這位天下第一高手退一事自也關心起來。

那師姐聽了師叔的責備忙勸解道：「師妹是小孩子心師叔就不用計較了。倒是這黃土岡有何要為何師叔定要明日搶過？」

那胖師叔皺起眉頭道：「這黃土岡不比別的地方當地山賊出沒連府也沒法子要是明日傍晚前過不了只怕山賊真要搶劫到時真刀真槍的幹上了定會殺傷不。」

那師妹給罵了一頓卻還是嘻皮笑臉毫不以為意。只見舉起玉蔥般的手指一晃笑道：「那時咱們師叔大喊一聲我『快劍』張之越來也！一招『飛簾劍法』使去賊子們大『我的媽呀！』滿地找牙滾師叔好不神氣！」

那師叔與師姐給這麼一逗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那胖師叔強臉上的笑容裝出正經模樣道：「咱們這趟護送高大人返鄉可得小心行事你給我乖乖的切莫惹出事端到時掌門責備起來你師叔可要挨罵啦！」

楊肅觀心下暗想：「原來這幾人是護送大臣還鄉。近來姓高的大臣中只有太常寺卿高定一人告老返鄉我等事了結后倒可前去拜訪他老人家一番。」楊肅觀出名門家世非凡朝中王公大臣都是看他長大的是以他與大臣名門深厚。

那師妹老氣橫秋地道：「師叔啊！都說我們九華山是江湖好漢向來是『獨來獨往』、『獨步武林』這高大人不過是個朝廷大臣咱們何必為他這樣出生死的。」

聽得那師妹滿口江湖、好漢等語和玉雪可的外表大不相稱楊肅觀忍不住暗暗搖頭心道：「好好一個可的小泵娘卻落得草莽一般。」

那胖師叔喝了一口酒說道：「這說來話長了你可知咱們掌門在山學藝之前卻是做什麼的？」

那師妹拍手笑道：「師父準是做差的你看他平日兇的模樣不像個捕頭像什麼？每回我做錯了事總覺得師父好像要扛個虎頭鍘什麼的給我那麼一下子！」

胖師叔大笑道：「胡說八道！胡說八道！對付你這小小表靈扛把狗頭鍘來喀喳一下也夠了。」

那師姐看來文文靜靜說起話來也是溫斯文輕輕拍了師妹的腦門一記笑道：「傻姑娘！師父以前是個教書先生聽說還是秀才呢！」

那胖師叔搖頭道：「豈止如此！豈止如此！他還過殿試、見過皇帝在朝廷里做過呢！」兩名睜大了圓圓的眼睛忍不住目瞪口呆。

那胖師叔續道：「你們師父青秀士是何等人？哪只是個小小秀才？他這般唸書作文章的功夫你們這兩個小娃子可要多學著點！」

那師妹吐了吐舌頭頭道：「我們是子怎能赴京考試？師叔乾脆我們做太監好了。」

胖師叔聽得此言一口酒倒噴出來楊肅觀雖然低頭不語但也不莞爾。

那師姐點頭道：「原來師父有這等了不起的來歷那他又為何上九華山學藝？」

那胖師叔搖頭道：「距今二十年前朝廷生了一件驚天地的大事你師父也牽連在裏頭這才棄離去……」他怔了半晌舉起酒杯輕輕啜了一口又道：「還記得當年是我看守山門那時見你師父一個人騎了只驢子上山我一見了他嘿就覺得不對好似他上有種很特別的氣味人一看之下便知不是普通人。」

那師妹吐了吐舌頭道：「敢是師父從不洗澡上氣味臭得。」

胖師叔罵道：「小表頭！我說得氣味是人的氣魄哪是什麼臭！」

那師妹笑道：「原來如此！不然旁人聞到師叔上的味兒定也覺得師叔是不同凡響的大人。」

那胖師叔笑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笑你師叔上臭！」兩名相顧一笑想來那胖師叔上確實髒臭得。

那胖師叔倒也不以為意只道：「那時我見你師父來了便迎上前去問他有什麼事。你師父卻對我笑了笑說道『小兄弟我要見九華山的道長。』我聽他這般對我說話便趕忙替他引薦之後你師父便留在九華山上學道學武原本他是個文弱書生便扛柄斧頭都難待到後來武功卻越練越高高到深不可測終於接下掌門缽自稱『青秀士』。我一來尊他年紀比我長二來敬佩他聰明絕頂便照著年紀排輩自居師弟了。」

那師姐輕聲問道：「究竟師父的真名是什麼？怎地從沒聽人提過？」

那胖師叔臉微微一變嘿地一聲道：「這我也不知道了。你師父非但不願讓人知道他的來歷連面目也不願示人。每回下山老戴著一個面好像說不願見昔日的舊人總之是稀奇古怪一大堆。」

那師妹嘻嘻一笑道：「是啊！我說師父長得這般俊卻不知為何要遮住面孔我一直以為他是欠了人家姑娘的債怕給人抓去婚呢！」

那胖師叔笑罵道：「小表頭胡說八道你師父這麼高的武功誰有能耐抓住他？」

那師姐道：「照師叔這麼說來便是因為師父曾經在朝為所以和那位高大人相這才要我們護送他還鄉嗎？」那胖師叔道：「那倒也不盡然你師父平日留意朝政他說那高大人是個難得的清知道他要告老還鄉便要我們來護送一程讓他平平安安的。」

楊肅觀留神聽他們幾人說話暗道：「原來九華山的掌門有這麼一段奇特的往事此人既然與朝廷淵源如此之深想也不難查出他的來歷。待我回京后不妨托幾個吏部的朋友好好查訪一番。」

正想間那胖師叔重重地咳嗽了一聲跟著提聲道：「那位老兄啊！」楊肅觀低頭沈思沒留意那胖子喊的便是他忽然腳步聲響楊肅觀連忙回過頭去卻見那師妹蹦蹦跳跳地走到他前說道：「說書先生我師叔請你過去替我們好好說段故事。」

原來那胖子見楊肅觀一路尾隨方纔臉上神氣又有些古怪便想來試試他也好探一探是敵是友。楊肅觀假扮說書先生的模樣想不到真要給人說段故事了。

楊肅觀不聲只輕咳一聲道：「我今日頭有些疼不能說話還請姑娘原宥則個。」那師妹對他眨眨眼清純的臉上出調皮的笑容低聲道：「哎呀！這可糟了我師叔剛才說你必定是假扮的搞不好是黃土岡上的強人來打探消息說要好好的對付你一下。我看你還是來虛演兩招吧！」

楊肅觀自知行藏已然敗但他藝高人膽大此時毫不驚兀自神態瀟灑他站直子笑道：「承蒙令師叔看得起在下這就從命吧！」那師妹向他輕輕一福示意他過去。

楊肅觀手搖摺扇緩緩走了過去逕向那胖師叔頷示意笑道：「這位爺臺想聽段故事卻是什麼故事合您口味呢？」

那胖師叔冷笑道：「我看你就給我來段『生辰綱』好啦！」這「生辰綱」是水滸里的橋段說得是「青面」楊志押運拜壽的貢品卻在路上被晁蓋等人搶劫得他轉投山寨為寇的故事。這幾句話當然是在譏諷楊肅觀明裏暗裏指他是歹人。

楊肅觀哈哈大笑笑道：「這段不好來段『宿太尉頒恩降詔』如何？」這段說得是朝廷太尉宿元景向皇帝進諫招安使江湖草莽得為朝廷效力的故事。言語之間頗有點明自己為朝的意思。

那胖師叔一愣道：「你這小子口氣不小看來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