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默契
雖然隔得遠,又不能過十二玉藻冕旒看清宋卿源的神,但許驕怎麼都覺得方才打呵欠被宋卿源看見了,只是殿中有人眼下在奏本,宋卿源聽著,沒有拿開刀。
許驕仿佛也神了許多。
好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從在朝中的時候就在提,眼下又晃悠一圈回來,還在提。國家機構太大,冰凍三尺,又牽一發而全,哪里是那麼容易的事,所以糟心的事還是會反復重來……
離開朝中幾月,知曉先聽后說。
從始至終,許驕都沒開口。
天子也極開口。
在東宮的時候,宋卿源同說得最多的就是,朝中之事多聽說,你不要看他們天花爛墜說了什麼,要看他們做了什麼。
一直記得。
所以在朝中要麼不說話,要麼一針見,又不涉及派系之爭,所以說什麼,旁人都多忌憚。久而久之,在朝中的威蓋得過早前的老臣。
眼下,許驕同宋卿源一樣,聽朝中從苗蒜皮的陳芝麻爛谷子開始爭執,一直到幾之后,有人開始提梁城水患之事。
許驕微微側眸。
十余年前的梁城水患,爹爹死在那里。
這一直是和岑士心中的一道疤,即便勉強愈合,也會在聽到的時候再次撕開。
許驕楞了稍許,以至于對方剛開始說的時候,許驕其實并未聽進去,腦海中想起的都是爹的模樣。溫和,儒雅,將和岑士都奉若掌上明珠……
許久之后,許驕才回過神來。
朝中卻已爭執得近乎吵起來。
災要怎麼賑,何時追責,流民怎麼理,工事還要不要修繕之類,工部和戶部矛盾最為厲害,近乎赤膊上陣,許驕瞥向殿上,天子遲遲都未開口,仿佛在聽之任之,讓他們先吵。
許驕心底澄澈,宋卿源又不傻,是方才聽得這些帶了緒的激烈言辭,都知曉梁城水患疑點重重,江河水有沒有改道,修了十余年的梁城水里工事是不是就幌子一個,流民的事梁城城守為何要冒死下來……這些宋卿源肯定想得到,只是沒說。
再隔了些時候,梁城水患之事爭執得七七八八了,旁人也都偃旗息鼓。今日相爺正好回了朝中,陛下這時候差不多當問相爺意見了。
殿上天子也確實淡淡開了金口,“沈卿,你怎麼看?”
他忽然問起,卻不是問得,許驕些許錯愕,哪個沈卿?
許驕一時沒有對上號。
殿中雖然雀無聲,群臣心中也都紛紛炸開了鍋。
【竟然不是問的相爺?!】
【沈卿?工部員外郎沈凌?】
【聽說陛下接連在深夜召見了沈凌兩次,還以為是傳聞,這麼看,傳聞是真的?】
【這又是哪蔥?!怎麼對不上號?】
【嗚呼哀哉,局勢有變化……】
殿中寂靜里,有人自百隊伍末梢走出,行至殿中拱手,“陛下,微臣以為,應先安流民,穩定民心,同步排查上下游水患。待洪峰過境后,盡快恢復對梁城城中的重建。梁城重建勢必需要大量人力,此舉可安頓流民,避□□民滋事。賑災錢糧中只有許以救濟方式發到老弱婦孺手中,青壯年通過參與重建工事領取更多工錢,梁城重建好后,流民更愿意回鄉。待事解決后,再行洪災追溯。”
沈凌說完,殿中繼續沉寂。
方才兩方吵得不可開,一方說災急,要先賑災的,另一方說天災年年都有,這麼賑災是無底,流民可以讓周遭城池稀釋,為避免周圍城鎮再遭遇一樣況,應當先追溯源頭的。只有沈凌是唯一提及重建梁城,將流民安頓在重建工事上,百姓不單純是等著領救濟糧,而是可以自食其力。
天子希看到的,并不是他們在這里扯皮,爭吵,而是看到有效的方式,災后最怕滋生□□,沈凌才是在替天子分憂……
許驕目放在沈凌上,聽沈凌說完這一大段,也忽然想起印象中確實有這號人在。如果沒有記錯,應當是三年前的春闈,三甲探花,沈凌。他當時寫得文章就是針對水利防治,防大于治的,許驕印象深刻,是因為宋卿源看他的文章看了很多次。
以為宋卿源會把沈凌留在京中,在翰林院任職,但宋卿源直接將沈凌下放,避其風頭,許驕并不知道沈凌回京之事,那就是不在朝中的幾月里,宋卿源的手筆。
梁城之事恐怕是到了宋卿源的底線,此事恐怕牽連甚廣,宋卿源是要用牛刀,沈凌就是這把牛刀,所以宋卿源不惜將他推到風口浪尖,讓他放手去做。
更重要的是,宋卿源不想涉足梁城的事。
梁城之事能有今日局面,背后的利益關系一定錯綜復雜,宋卿源不想牽涉其中,是要讓全然避開。所以沈凌說完,宋卿源又尋了幾個老臣來問,唯獨避開了。
臨末,殿上的聲音才不急不緩,說朝中積了一堆政事,讓盡快安置。
“臣領旨。”許驕在殿中應聲。
……
退朝后,百相繼出了殿中。
早朝時,許驕在最前列,退朝的時候,許驕便走在隊伍最末。
翰林院的人都跟在許驕側說話,許驕至左相,右相一直空缺,許驕兼任了翰林院編纂之職,便是代行右相之職。
許驕每日要在政事堂和翰林院中往返。
翰林院這樣的機構,多是替朝中培養和留用人才,換言之,都是科舉殿試中的佼佼者。許驕是翰林院編纂,這些人日后都等同于過提攜,是的門生。
宋卿源將安置在這個位置上,是不希這個位置上的人涉及任何派系之爭。
不會。
自一派,無需和旁人結黨,更或者,誰都知曉,和天子是一黨。
翰林院的人一邊在耳邊說著話,一邊聽著,目一面放在前方的沈凌上。
天子今日在殿中擺明是要提攜沈凌,沈凌也從早前在朝中名不見經傳的工部員外郎,變了眼下眾心捧月的香餑餑。
眾人圍著沈凌說了會兒話,大監便遣人來尋沈凌,“沈大人,陛下在明和殿傳召。”
此舉更坐實了眾人心中想法。
許驕收回了目,旁人紛紛問候相爺,許驕明顯今日因為梁城的事,有些心不在焉,眾人問候的時候,見大監在后快步攆來,累得有些氣吁吁,“相爺,陛下讓相爺先在宮中留些時候,有事同相爺商議。”
許驕淡淡應了聲好。
宋卿源慣來拿得清,讓在宮中稍后,不會因為倉鼠這樣的事。
是梁城的事。
許驕心知肚明。
去往明和殿的時候,宋卿源同沈凌在殿中說話,惠公公領了去偏殿,“陛下說還要些時候,讓相爺先在偏殿等候,將近來陛下留下的重要折子看了。”
難怪了,不讓去政事堂和翰林院,因為這些都是瑣事,不在,也都有相應的機構在運轉,方才早朝時說的,也都是不讓手梁城之事的托辭。但眼下,看他留下來的重要折子倒是真的。
都是他批示了之后,要盡快落實去做的事。
顧凌云卸任,應當攢了一堆。
果真,惠公公折回的時候,后跟著侍抱了整整兩大捆。
許驕詫異看他。
惠公公笑容可掬,“相爺,還有呢~”
許驕整個人僵住,是看完都得一整日了……
惠公公湊近道,“陛下說了,請相爺這兩三日下了早朝都先留在明和殿這里,把這些要務理完了,再去政事堂和翰林院,相爺這里若是忙不過來,明日便從翰林院帶兩個人手過來,這兩日先置妥當了,旁的事先緩緩。”
許驕一臉哀怨。
資本家!
剝削!
榨!
總歸,什麼詞匯在許驕心中都用上了,要是在政事堂和翰林院哪里會這麼累,一定是公報私仇,借此拿出許大倉和許小倉的氣!
這才是復職第一日!
許驕一面看著折子,一面窩了一肚子火。但慢慢看著手中折子,許驕的緒又漸漸被手中的工作所取代。朝中確實積了不事,不事都需要聯,單獨催哪個部分都催不,這樣的事只有這個惡人來做,宋卿源心中分得清楚。
能做到這個位置上,除了從小是東宮伴讀,是宋卿源的心腹,還因為和宋卿源慢慢有了默契,他的批示再簡單,都能看的懂,知曉他都想要做什麼,希達到的結果,也知曉他的顧慮,明確他的意圖。
朝堂中的事,習慣了從宋卿源的角度去看,所以能分清主次。再加上時不時就會被罷,更不像旁人那樣患得患失,反而有的放矢。
折子一個接一個看過來,許驕其實也看得明白,除卻梁城的事,朝中確實有一大摞的事等著去善后。
重要急,重要不急,急不重要,既不重要也不急……
許驕一個接一個折子分區。
等到將近晌午的時候,差多看了一半左右,大監來了偏殿,“相爺,陛下請您去一趟,一道用膳。”
許驕才發現都臨近晌午了。
許驕了眼睛,了個懶腰,這才隨了大監一道去。
大監其實看得明白,也旁觀者清,相爺能穩坐這個位置,除卻他自是天子伴讀,天子照料,更重要的是,相爺比旁人都更聰明,也更拼命,時常一做事就是一整日,的時間近乎都用在朝中……
到了明和殿,惠公公已經將飯菜布好。
許驕上前,宋卿源看了一眼,淡聲道,“你頭怎麼了?”
頭?許驕下意識手了額頭,忽然想起今晨起來磕青了。
“磕了。”許驕應聲。
大監和惠公公都脖子看了看,方才怎麼沒留意,陛下這麼一提,到也看得出來。
“磕哪兒了?”他的聲音清貴里帶了溫和。
“床下。”許驕口而出。
“……”宋卿源瞥了一眼,“磕得真別致。”
大監和惠公公都忍不住笑。
許驕惱火。
天子起,靛青的龍袍臨到前,袖在眼前拂過,指尖上的溫潤輕輕到額頭一側的淤青,“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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