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常州,又稱龍城。前世,顧瑾之出生於此。
不過,現在延陵府。
延陵府風景如畫,龍溪河傍城而過。龍溪河比鄰大運河,近通東海、長江、太湖,通便利,就有了“中吳要輔、八邑名都”的稱。
延陵乃是魚米之鄉,華天寶。如今天下太平,更是萬舸爭流、商賈如雲,富貴繁榮自必不說。
前世,顧瑾之的父母都是京城族子弟,而自己卻是生於常州、長於常州的。
當年父親從政,下基層歷練,乃是常州市副市長,母親也隨著到了常州工作。顧瑾之就在常州出生。十三歲的時候,做到了常州市委書記的父親調往京城,就跟著父母回了京城的家。
後來,顧瑾之偶爾因爲工作的關係路過常州,卻再也沒有機會長住。
死的時候,總是夢到自己在常州時的小院子。繁茂的梔子花樹,端午節前後,雪蕊佈滿翠綠枝頭,滿院子馥郁濃香。
一輩子再也沒有聞過那種濃郁的香。
也沒有想到,自己穿越,居然還有能機會回到常州。
不過,此常州,已是延陵,更加古古香的古代城鎮。
現在,也不再是那個中醫世家的大小姐顧瑾之,而是國公府的七小姐顧瑾之。
和前世相同的是,的祖上都是醫藥傳家,有盛名;的祖父都是濟世聖手,而的父親叔伯都不願意繼承家業,一個個非要經商或從政。
祖父沒有了依託,就將一的醫傳授於自己最疼的孫,跟前世的爺爺一模一樣。
當祖父顧世飛每天念門的醫經,顧瑾之沒覺得枯燥索然,反而是津津有味,表現得非常勤好學。雖然祖父顧世飛教的東西,早是爛於心的。
是明白老人的,不想祖父難過。
祖父原本不是想教顧瑾之的。他開始教顧瑾之的時候,顧瑾之已經十歲了,在這個年代,再過三五年就要出嫁。
祖父是想教顧瑾之的胞弟顧煊之。
顧煊之才五歲,書都讀不懂,祖父跟他說經,他哪裡明白祖父在說什麼?祖父常常爲此氣悶,一個人發火。
顧瑾之想到了前世的爺爺,心中不忍。
老人遲暮之年,不過是想自己一生所鑽研後繼有人。他的兒子們個個覺得他醫平庸,其他孫兒孫遠在京城,只有顧瑾之一家陪著他。
顧瑾之有兩個弟弟,一個七歲的庶弟,一個五歲的胞弟。
祖父恨分明,他很不喜歡顧瑾之的庶弟顧琇之。
看著祖父頹敗失落的模樣,顧瑾之就開始故意在祖父面前背誦幾句經上的話。祖父驚訝之餘,試探教顧瑾之一點東西。很快,他就發現顧瑾之記憶力驚人,且領悟能力超強。
他嘆著:顧瑾之乃是天縱奇才,理應爲他的繼承人。
從那時候開始,顧瑾之就天天跟著祖父學醫。
兩年來,又重新把《經》、《難經》、《傷寒論》、《金匱要略》等學了一遍。
顧瑾之的父母一開始反對。他們認爲,孩子讀幾本四書五經,再學了誡和孝經,也就差不多了。以後還有功夫,念些詩詞裝點門面。針黹紅纔是本分。
只是,顧瑾之從前總是懨懨的不說話,祖父也是懶懶的不問世事。自從開始學醫,顧瑾之有了神,也偶然出小孩子的活潑;祖父神頭也足了,說話聲音洪亮有力。
顧瑾之的父母就再也沒有干預。
在延陵,規矩沒有京城那麼嚴格。
孩子健康,老人健朗,這是最大的福氣了。
一晃,已經兩年了,顧瑾之把祖父的知識學了個九。家裡誰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是開了方子吃藥。
就沒有必要再掩飾自己前世的本事。
只是,家裡人誰有了病,開始出徵兆時就被顧瑾之發現,開了藥方。吃過之後,病就痊癒了。
因爲防微杜漸的時候治好了,大家都不知道自己況嚴重,還以爲自己原本就是小病,顧瑾之也是小手段。
於是,得了個半桶水的名頭。
沒人相信有醫。
“瑾姐兒,你怎麼又發呆?”
四月初三,是顧瑾之的大舅母孫氏壽辰,母親帶著顧瑾之和胞弟顧煊之去賀壽。
華蓋濃流蘇馬車吱呀著前進,母親顧三夫人替胞弟顧煊之整理襟,回頭就看到顧瑾之坐著發呆,不由輕輕喊了一聲。
顧瑾之回眸,出一個清淺的笑容。
而母親最不喜歡發呆。每每看到怔愣,母親心裡就咯噔一下,生怕是個傻的,就要喊一句。
“等會兒要甜,見人就要……”母親又叮囑顧瑾之。
顧瑾之是出了名的不說話。
點頭,說了句:“我記住了,娘。”打住了母親的嘮叨。
“坐席的時候不要發呆!”母親還是停不下來,又叮囑了。
顧瑾之從前總是懨懨的,坐著誰也不搭理,一個人安靜想事,家裡的親戚時常在背後說腦子不好,有點問題,母親氣的要死。
時間久了,顧瑾之是個傻姑娘,已經是名聲在外了,今年十二歲都沒人上門求親。
母親爲此憂心忡忡。
顧瑾之又是淡笑,繼續說了句:“知道了。”
真知道還是假知道,顧三夫人無從得知。見顧瑾之一臉順從,就沒有再說。
車子就到了青果巷。
青果巷是延陵府最有名氣的地方之一,住著延陵兩大族:宋氏和姜氏。
其中的宋氏,就是顧瑾之的外家。
延陵宋家,聞名江南,乃是三百年的族。
宋家歷代出了不名人。
比如顧瑾之的外曾祖父宋銘,是抗倭名將,死在戰場上,被文人墨客大肆褒獎,流傳至今。
又如顧瑾之的二舅舅宋希,才驚江南的神,十五歲中了進士,乃是當朝第一人。他在翰林院兩年,而後辭了差事回到延陵,整日詩書字畫,已有了江南第一才子之稱。
他的書畫,千金難求。
後世的青史上,都有宋銘和宋希的名字,顧瑾之很是嘆。
原來這就是千古留名。
顧瑾之的外祖父和大舅舅沒什麼名聲。外祖父曾經做過溫州刺史,大舅舅如今乃是江蘇蘇州鹽法道,極好的差。
宋氏一脈就繁盛至今。
馬車直接到了宋府的垂花門前。
顧瑾之三人下了車,二舅母秦氏帶著丫鬟僕婦們,親自迎了出來。
“煊哥兒又長個兒了!”二舅母笑著對母親說,“我們家儔哥兒比他還大兩個月呢,個子不及他一半。”
儔哥兒是二舅母的子,學名宋言儔,今年也七歲了。
“小孩子長個兒哪有定論的?”母親笑著道,“長得晚,將來長得好。您子太急了…….”
二舅母呵呵笑:“可不是,我恨不能他一下子就長大了…….”
說得大家都笑。
而後二舅母又誇顧瑾之長漂亮了。
顧瑾之喊了聲二舅母,就安靜跟在母親後。
一行人去了大舅母的院子。
今日是大舅母孫氏的壽辰,和往年的熱鬧不同,今年只請了宋氏族裡的妯娌小姑、幾家近親,其他人一概沒有,倒也簡單。
母親看著這樣,心裡微訝,想問怎麼回事。
大舅母一向鋪張的。
月華亭搭了小小戲臺,客人齊來之後,就去了月華亭開席。
大舅母有些神不濟。
母親就問:“大嫂,您是不是累了?”
大舅母和母親好,就低聲和說:“上不太好……上個月染了風寒,發熱。吃了趙大夫的藥,熱也退了,風寒也好了。只是,心裡一團火似的,總不爽利,吃飯也不好,睡覺也不好……”
母親往大舅母臉上瞧,果然清減了些,就道:“挨著可不行。再請趙大夫看看?”
趙大夫趙道元,從前是個道士,看卦準,看病更準,是江南數得上名的神醫。
“他去了京城。”大舅母頗憾,然後低了聲音,道,“聽說京裡有位貴人病了,專程請了趙大夫。”
母親微微錯愕。
趙道元很孤傲,給人看病講究緣分。他和顧瑾之的外祖父有點,所以大舅母能請他來瞧。
一般貴族請不他的,除非是大人。
母親就緘口不接話。
頓了頓,母親才說:“那再請其他大夫瞧瞧?”
“請了…….”大舅母道,“延陵的大夫請便了,吃了藥仍是不見好,心裡就更熱了,總饞冰吃。上次吃了碗冰鎮蓮子羹,睡了晚好覺。可是冰鎮的東西,總是寒之,這又不是酷夏,我也不敢多吃…….”
母親就眉頭微蹙。
不通醫理,就一籌莫展了。
“上次你說你的頭疼,吃了你家老爺子開的藥就好了。能不能請你家老爺子也給我開劑藥?”大舅母想起了顧家的老爺子。
那位老爺子聽說醫平庸。
可大舅母想著,他既然做過太醫院的提點,應該有點本事,至比延陵那些不知名的大夫強。
延陵有點名氣的大夫,大舅母就看遍了。
吃了一個月的藥,仍是不見效。
現在是病急投醫啊。
母親就笑:“……我家老爺子已經五六年都不開方子了。上次我疼得實在厲害,以往的藥又不濟,生不如死,是瑾姐兒開的方子。懂什麼?事後我想著,應該是老爺子念著我日常孝順,把方子說給瑾姐兒聽的……..”
大舅母就出幾分憾來。
說著話兒的功夫,額頭又有汗珠,心裡的燥熱莫名浮起來。
一燥熱,心裡直燒,人很難。
“去端碗冰鎮蓮子羹來。”大舅母猶豫了一下,吩咐邊的小丫鬟。
熬不住的時候,就吃冰來鎮一鎮。
母親在一旁看著心驚。
嫁到顧家十幾年,耳濡目染知道些醫理。有熱,應該用藥疏導,這樣用冰來,只怕病會加重。
可是只懂這些,又不知道該怎麼辦,話就沒有多說。
晚上回到家,母親就和父親顧延臻說起大舅母的病。
顧瑾之和弟弟顧煊之在一旁吃父親帶回來的新鮮桃子。
這個季節,桃子還沒有上市,也不知道父親從哪裡淘來的,弟弟吃得開心。顧瑾之不怎麼桃子的味道,有一口沒一口啃著,聽父母說話。
“嚴重不嚴重?”顧延臻關切問。
“看不出來。”宋氏道,“大嫂原本就,清減了些,看著還神。不過,說心裡燒心。這總歸不是好事。”
顧瑾之又咬了口桃子,脆脆的,有點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