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的生活總是一不變的。
躲避巫師的獵隊、捕捉巫師、繼續躲避巫師的獵隊。
偶有閑暇,老妖們會討論烹飪巫師的心得,小妖們需要照顧自家的野妖群,妖們則喜歡聚集在一起,八卦那些縱橫四海的大妖。
黑船的名字迷霧號,是海妖王親手打造的戰艦。
它的船長,作為大妖中的傳奇,經常為妖們的談資。
據說,這位船長很年輕,是一位原生種的妖魔,生而真妖,而今不足百歲,便已經臻至大妖巔峰。
據說,他曾駕馭黑船一日之間遨遊四海,狙殺了十三支巫師的獵隊,帶隊的三位大巫師無一生還。
據說,他曾在月圓之夜深海底,挑戰亙古長存的海妖王,全而退。
甚至傳說,他曾直面過第一大學的校長!
現在,這位傳說就站在尼基塔的面前。
尼基塔微瞇著眼,悄悄看著那個背對自己的高大影,在立柱旁邊停下了腳步。
「不要害,靠近一些看的清楚。我讓你看的,都是允許你看的。」溫和的聲音繼續響起,顯得很寬容。
尼基塔愣了一下,隨即溫馴的靠上前去。
妖族第一守則,面對強者,需要保持恭謹與敬畏,服從他們的旨意。
靠著艙壁有一條寬大桌板,下面有幾斜倚著的木頭撐著,桌板顯得很穩當。
桌面上靠艙壁的一側,雜的擺放著幾個黑漆漆的瓦罐,幾各異的煙氣在罐口幾寸的地方搖擺著。向外的一側,則攤開著一張古舊的皮卷,上面用暗金與銀白勾勒著一些複雜的圖案。
皮卷上,隨意的放著一個木頭盤子。盤子的樣式很古樸,通裹著暗紫的漆,靠近邊沿的地方用銀線勾勒出幾朵複雜的花紋,尼基塔約覺得這些花紋似乎有些魔文的風格。
眼神掠過瓦罐、皮卷、還有那些繁雜的紋飾,最後落在了盤子上。
盤中盛放著一顆完整的淋淋的大腦,兩烏黑的利刺正靈巧的撥弄著大腦上那些細小的褶皺,不時的輕輕敲打一下,然後在大腦的抖中,一束銀白,霧蒙蒙的東西便從上面勾引出來,被吸半空中的一副青黑里。
尼基塔的視線抖了一下。
的目順著那道流落在那副青才上后,頓時一滯,繼而飛快的下。眼角的餘只能瞥見白長袍的角。
這長袍上的魔文也是很有講究的吧。在心底暗暗琢磨。
「記憶啊,是比力量更讓人著迷的東西。」溫和的聲音出濃濃的滿足。
尼基塔知道他在說剛才那道銀白的霧氣。
這是高階妖魔中非常流行的一種飲品,就像巫師們喜歡喝的酒水。
只不過這種飲品不是小靈們用花與水釀製的。
這種飲品充滿著妖魔高貴而腥的氣息,它是由溫熱的人腦在妖氣的刺激下,流淌出的記憶釀製的。
這道飲料,就被喚作『記憶』。
記憶是時間的陳釀。
對於巫師而言,沒有比時間更重要的了。他們的力量在時間中積累,靈魂在時間裏升華,而記憶則在時間的沖刷中留下最珍貴的華。
這些華是高階妖魔最為著迷的。
「這幅大腦是我們昨天剛剛捕獲的一個小巫師的,非常新鮮,也非常難得。尤其是那充滿了力量與掙扎的記憶,是在是甘醇無比啊。」溫和的聲音讚歎著,頗有些不舍:「如今這些巫師的大腦越來越難得了,尤其是那些註冊過的小傢伙們,真是可惜。」
尼基塔飛快的掏出一個暗紅的陶罐,恭謹的遞上前:
「這是我用多堖人的大腦釀製的記憶,雖然沒有巫師的味道醇正,但是充滿了異域的風,希您能笑納。」
多堖人是外星種族的一支,他們認可巫師聯盟的正統地位,對於妖魔不屑一顧。因此,他們的與靈魂經常被作為稀有的戰利品,貢獻給高階妖魔。
「不要怕,抬起頭來。」迷霧號的船長接過陶罐,挲著上面凸出的花紋,聲音里充滿了喜悅。
尼基塔抬起頭,看到那副青黑的,上那高的鼻樑,還有那暗紅的、深邃的雙眼。
只是一瞬間,就沉迷在那雙純凈的眼神中,渾的妖氣不控制的停滯了下來。
腦海里被妖氣守護的大量記憶如浪花般洶湧而出。
所有的記憶都在重複同一個故事。
活下去。
在貝塔鎮北區出生,為戲法師的孩子,尼基塔從小就知道了生存的不易。巫師的孩子們騎著掃帚、踩著飛劍在鎮子上嬉戲時,只能羨慕的看一眼,然後重新跟著父母闖進黑漆漆的沉默森林,搜集草藥,換點時間。
六歲那年,父母都走了。
一個趟過寂靜河的時候被水鬼拉到河底;一個闖進沉默森林的時候被灰藤卷到樹梢。
沉默森林,那時候在眼裏就是死神的化。
小時候,對活著的印象就是街頭那個老掉牙的戲法師掰給的一小塊黑麵包。
一小塊黑乎乎、邦邦的麵包。
老戲法師枯瘦的爪子著的臉。
看著和著淚水,將黑麵包塞進肚子裏。
活著,很辛苦。
十五歲那年,接到了第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住進了大學的宿舍,不用在狹窄的閣樓里聽老鼠打架;吃上了可口的飯菜,不用為了一塊麵包冒險闖沉默森林;甚至還有了一位人,他碧綠的眼睛,永遠那麼清澈、可靠。
開始幻想未來,幻想生活。
在大學里,快樂的活著。
大四,帶著實習任務,再一次踏進沉默森林。
被野妖群襲擊了。
當導師救下的時候,的眼睛裏已經佈滿了。
告訴導師,我想活下去。
導師說,那就跑吧,跑的遠遠的,跑出沉默森林,跑到沒有巫師的地方去。
於是就開始逃亡。
巫師的獵隊非常可怕,他們總能找到落單的妖魔,或者將它們化作飛灰,或者將它們捆起來,帶到黑暗的未知之地。
但是更可怕的,是再也無法剋制自己,開始將巫師作為食。
再也回不去了。
但是,還活著。
不久前,導師帶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兒找到。
說,這個孩子也想活下去。
點點頭,帶著孩子回到巫妖王的領地。
小孩兒遲遲沒有轉化,始終徘徊在半巫師、半妖魔的階段。
領地里的老巫妖們蠢蠢,想將這個孩子送上試驗臺;領地里的小巫妖們垂涎滴,想要嘗嘗小巫師的滋味;甚至的夥伴們都在用不懷好意的目掃視著們。
於是,帶著小孩兒從巫妖王的領地再一次逃走。
為了活下去。
現在,登上了這艘船。
……
船長眨了眨眼睛。
尼基塔如夢初醒。
驚恐的了臉,漉漉的。
有汗水,也有淚水。
船長溫和的看著,角掛著一笑意:
「每一個墮落的巫師,都經歷過絕的掙扎。
那些吃人的,是從哭泣的心臟里緩緩泵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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