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的一雪坡上,伙夫抱著嬰,氣吁吁地看向後,那姜老頭無比頑強,還在一步一步地往上追。
他撿起石頭,就往下砸!
一邊砸還一邊喊:「老頭,你被迷了心竅了!你懷裏的是妖孽!」
姜老頭怒道:「胡說,他們都是我的孩子,他們都是我一起撿的!」
伙夫一副果然如此的語氣喊道:「你承認不是你孫子了?他跟這娃不一樣,你看他哪裏像人!分明就是撿來一個妖孽!」
聽了他的話,姜老頭低頭看著男嬰,這孩子睜著眼睛,吮吸著手指頭,正好奇地看著自己。
說正常吧,看起來就是個嬰兒,比兩片掌大不了多,並沒有什麼青面獠牙等怪誕。
可說不正常吧,真是哪哪都不正常!
不怕冷,酷寒之下,竟然能在大雪地里安然睡,乃至渾發熱,烘得他也暖洋洋的。
也不怕熱,還能從開水鍋里爬出來,除了剛扔進鍋里時,拚命掙扎過,好像皮灼紅了以外,之後就毫無損,一點印子都沒留,依舊水潤潤的。
還不哭!這麼點大的孩子,本來連眼睛都睜不開,如今黑咕隆咚的大眼睛,能張目對日,迎風不怵。
諸此種種怪象,唯有以妖怪來解釋。
相比起來,伙夫懷裏的嬰,就完完全全正常了。
雙目閉,巍巍,哭得讓人心碎。
姜老頭喊道:「你快把孩子給我,那娃要凍壞了,只有我孫子上的熱勁兒能救!」
伙夫覺他不可理喻:「愚夫!我不能把阿雪給你!你不知道嗎!妖怪是吃人的!他們變人的樣子騙你!然後把你吃的骨頭都不剩!」
姜老頭口而出:「你不也吃人嗎?」
此話一出,伙夫直接僵住了,如遭雷擊,無言以對。
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記憶。
眼神先是茫然,隨後化為痛苦,直至變得認命。
姜老頭一副看開了的樣子:「就算是妖怪又怎樣,他要吃我,老朽就給他吃!給他吃啊!」
若是冬前,他還真怕妖怪,畢竟聽了鄉野流傳的很多恐怖故事。
然而經歷了這麼多絕打擊,此刻他覺妖怪也沒什麼好怕的。
還有比親人在懷裏活活死更絕的事嗎?苛政猛於妖魔!
如今姜老頭的家沒了,家人也沒了,可謂心如死灰。是這倆孩子,又給了他活下去的希。
別說這麼可的孩子,就算真是青面獠牙,茹飲的妖魔鬼怪,老頭他跑都懶得跑,乾脆送妖怪吃了算了,也好早黃泉與兒孫作伴。
聽了老頭視死如歸的話,伙夫低頭端詳著嬰。
只見其都凍壞了,哭聲都變得虛弱了,他連忙將其捂得更。
奈何天寒地凍,他僅憑上這兩件服,實在是捂不暖這孩子。
伙夫呢喃著:「是啊,妖怪有什麼可怕的?」
「他真能救阿雪?」
姜老頭終於爬到松樹下,見伙夫沒有阻擋,便接過嬰,把兩個孩子捂在一起。
自己則背靠大樹,蜷下去。
「能的,之前老朽躺在冰湖上,大家抱在一起,都睡得暖哩!」
「你也一起吧!」
伙夫見到嬰僅僅著男嬰,就好像在鑽一個溫暖的懷抱,不放下心來。
他深深看了一眼,退後到大樹的另一側,抱著自己蜷著說道:「我不必了。」
姜老頭沒有多說,於是兩人就這麼各自靠著大樹的一側,窩著子,熬著寒。
過了半晌,姜老頭說道:「你生一堆火吧?老朽暖著呢,但你這樣會凍死的。」
伙夫呢喃道:「凍死就凍死吧,凍死那麼多人,不差我一個了。」
見他毫無生氣的話,姜老頭笑了:「你生了火,我們才好食人啊,老朽不想吃生的……」
「……」伙夫驚呆了,楞道:「你也要食人?」
「總要活著啊,我還想把他們帶大。」姜老頭彷彿在說胡話。
伙夫苦一笑,隨後用近乎哭泣般的絕語氣說道:「養不活的……他們都沒斷呢……」
姜老頭語氣堅定:「能活的,我們攢足力氣,然後進城,投奔個好人家……能活的。」
伙夫又哭又笑:「進城?呵呵呵,城裏的貴人會管我們才怪,東萊有流民起兵造反,所以瑯琊郡這邊也為防百姓造,下令各縣閉城門……你不知道城外的,堆積如山了嗎?」
姜老頭這才知道,不讓進城是如此簡單的原因。
他茫然片刻,固執道:「總有辦法的。」
伙夫嘆息一聲:「但我不想吃了……那些,又干又……咽下肚子,就有一的腥臭湧上來……這就是他們特別想煮了這倆孩子的原因。」
「你為什麼,要保護這娃?你認識?你阿雪?」姜老頭問出心中疑。
伙夫搖頭:「阿雪是我兒……在大雪剛開始時出生的,所以取名雪……村裏房子都塌了后,我帶著妻去縣城,路上被衝散了,這兩日我一直在尋。實在尋不到,的走不了,這才食人。」
姜老頭恍然,難怪這伙夫對嬰如此,原來他真的有個兒,要下鍋時,想起自己的兒還不知所蹤呢,當然就心了。
「那你更要活下去了,你還沒找到們啊。」
伙夫語氣苦:「失散時,已是病了三日,如今……」
姜老頭忽然想到,他之前無意間見到的路邊,也是母二人,他還順手埋了。
不會這麼巧吧?姜老頭隨口問道:「戴著鐵扳指嗎?」
怎料此話一出,伙夫直接彈而起,忙不咧從樹的另一側爬來,欣喜若狂:「你見過們?」
見狀,姜老頭心裏一驚,不咽了口唾沫。
「人小拇指戴著鐵扳指的,是不是?是不是!」伙夫一邊問,一邊觀察姜老頭的神,漸漸他臉上的欣喜也消失不見了。
兩人相顧無言,伙夫慘笑一聲,手腳一,竟然支撐不住,直接從雪坡上翻滾下去。m.
這個坡他們向上爬了兩百尺有餘,這一摔,伙夫當場滾了雪球,停在坡下一不。
姜老頭連忙追下去,想要把人拔出來,但沒幾下,手就凍得發。
他想到懷裏的神奇怪嬰,嘗試讓那暖流,把雪化開。
然而令他驚奇萬分的是……嬰兒的手抓上去,冰雪依舊乾燥!
「啊?」姜老頭懵了。
這才猛然想起來,初見嬰兒時,他躺在冰湖上,就毫沒有把冰湖化開。
雖然渾發熱暖烘烘,卻也不見有熱氣升騰。
彷彿這熱意,只能用來暖子?
姜老頭覺這詭異的現象,衝擊著他的認知,但他也想得開,妖怪嘛,也許就是這樣,他也不懂。
當即把這個驚奇拋諸腦後,拚命地刨雪,要把伙夫拉出來。
然而他不知道,百尺之外,有人正蹲在樹梢,遠遠地眺這裏。
「抱負?」
此人正是陳虎,正滿臉不可置信,認出這種遇雪不融的妙。
他已觀察許久了,知道那妖嬰一直發熱,否則那老頭和娃娃早就凍死了。
然而這熱意,毫不影響外界,其背後的妙微之手段,可謂高明。
他第一次見到這種現象,但也聽師尊提過,有修士能發出一團火,只燒特定的目標,所有熱之氣準無誤地掌控,而遇雪不融,遇冰不化,水不能熄,土不能滅。
乃至於火海之中,有千百人,偏偏只燒一人。被這樣的火焰燒到,除非有破解之法,否則跳到黃河裏都沒用,它甚至能在海底把人燒死。
這便是典型的抱負類法,乃是施者決定了熱之氣,傳導何。
掌握此類法的,大多數是丹師,他們為了掌握丹爐的火候,創造了各種各樣運用二氣的法門。
同一爐中,半邊沸水半邊雪,這都是基礎。於寒冰之中化開丹砂,於巖漿之中凍住水銀,才算是高深的手段。
而在幾十種材料一爐同煉下,冷熱分佈隨心所,溫度微到極限,每一寸,乃至每一毫末的比例皆盡在掌握,那才是絕頂功夫。
當然,甭管是基礎還是絕頂,這對他區區淬期而言,都是完全接不到的力量。
別說他,就連吞天門創派祖師,都沒見過此,只是與人論道時聽說……
沒想到,他今天在一個嬰兒,不,是一個妖怪上看到了?
「他到底什麼境界?神識期?劫運期?還是得道境的大妖?」
陳虎很苦惱,他的師尊只說掌握這種法的是『高深的修士』,但高深這個詞太微妙,高深到什麼層次?陳虎一概不知。
對他來說,神識期的修士就算是高深之輩了,所以這妖嬰真的是神識期嗎?
想到這,陳虎拿出了一塊玉符,此乃『辟邪符』,可抵消一次靈妙期修士的法加害。
他上有四塊,都是師門所賜,給他保命用的,畢竟吞天門表面是武宗,暗地裏因為有奇異寶另闢蹊徑助人道,繼而也算半個仙家,屬於修仙者行列里的雜修外道。
平時走江湖,此本用不上,甚至去年討伐犬妖,也沒用上,因為那犬妖不擅法,只用法力加持尖牙利齒,以相搏。
「如今這妖嬰,大概是個擅長法的,本想說老子這玉符能派上用場了……」
「可如果他是神識期……那……」
忽然陳虎看向手中鉗制的流民,心中微:「咦?有了!」
只見他拉著流民又退遠了一些,然後真氣一吐,灌流民,在其奇經八脈蠻狠衝擊,最終匯聚,打破了對方尾閭、夾脊、玉枕三玄關,貫通了他任督二脈。
「吼啊啊!」霎時間,那流民慘起來,只覺得劇痛無比。
隨後一口淤噴出,變得雙目赤紅,膨脹,渾上下青筋暴起,氣翻湧,在表皮之下好似小蛇舞。
然而劇痛之後,就是一力量湧現,他覺自己力大無窮,能一拳打死牛。
「咚!」流民一腳踢飛一塊頑石,石塊竟然都碎裂了。
「啊啊啊啊!我就是西!楚!霸!王!」
這一刻,他覺自己就是霸王復生!不自之下,猛地一拳轟向陳虎。
「嗯?哼!」陳虎冷哼一聲,任由拳頭轟在前。
剎那間,流民到一巨大的反震之力,倒飛而出,在雪地里滾出兩三丈遠。
「三腳貓的功夫,也配自比霸王?誰給你的勇氣!」陳虎啐了一口痰,滿臉惱火。
如果只是被對方打一拳,他並不在意,畢竟忽然擁有如此強大的真氣,乃至眾多潛能激發出來,大部分人都會心智迷。
可對方竟然敢自比霸王,簡直可笑,羽之神勇千古無二!這是從朝堂到武林再到仙門一致認可的!
當今凡俗中的天下第一王斯文,自稱『仙人長生我無敵』,可實際上差霸王遠矣!
有仙人說過,古往今來,已知沒有人在武道造詣上,超越三十歲的項羽!
這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實?這還是他三十一歲自刎了,那時凡俗之中能殺死他的,只有他自己。
可以說霸王乃是所有武者心中的道標,陳虎對其有無限的敬仰,豈容他人玷污?
「哼,聽著,狗東西,去宰了那妖嬰,我要你從他,取出一塊玉骨。」
「莫要想些沒用的,你的真氣是我的,老子隨時能取你狗命。」
陳虎語氣冷漠,赫然是讓這流民,充當急先鋒,試試水。而自己先躲到暗,量力而行。
功深厚的武者,有布氣之說,即發放外氣為人治病療傷。
既然能療傷,自然也能殺人,乃至還能開發出其他妙用。
此時的流民,他布氣沖關,強行開啟了任督二脈,儲存了自己五年的真氣,又激發潛能,有近千斤之力。
這已經極為了不得,江湖二流武者都不一定有這力量,但陳虎並不在意,因為這是拿命換的。
什麼隨時取狗命,其實是他瞎扯的,這流民最多活不過一刻鐘。
不過,只是拿來試探妖嬰的實力,一刻鐘足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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