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魚自懷中取出推薦信,微一舉高,便一氣勁將推薦信輕輕拿過,直飄疏影閣二樓窗戶。
疏影閣主仍是未現仙蹤,只在半晌之后,略帶著詫異,又略帶著嘲謔,空渺渺遞出一句:“當真人不可貌相。
一個不修邊幅的年郎,竟被霜月仙子許為曹子建再生,蘇東坡下凡,直夸得天花墜,我不心都不行了。”
李魚不卑不道:“曹子建獨占八斗才,蘇東坡髙不勝寒,而小子不過寒之質,豈敢與凰媲?
霜月仙子替小子高抬價,皆是謬贊,小子愧不敢當。
但小子捫心自問,對詩詞之道實是慕,癡狂不下子建、東坡諸人。”
疏影閣主胡絳雪沉默片刻,方才道:“如此,便給你一試的機會。
我設有五關考驗,你若能一一通關,便是疏影閣傳人。若是無力闖關,便請自行出谷罷。”
李魚心頭微凜,心知推薦信敲門磚的任務已然完,接下來就全看自己表現了。
他當即將板直,朗聲道:“多謝疏影閣主全,請指教。”
“第一關考的是記誦,共有五題。綠生晝靜,下一句是什麼?”
李魚知道這一句詩乃是出自韋蘇州之手,直接答道:“孤花表春余。”
“都門雨歇愁分,下一句是什麼?”
這一句詩甚是偏僻,李魚未曾目睹,既不知出自何人,亦不知下句為何,汗水瞬間爬上額頭:“糟糕,我自詡博覽群書,卻是書到用時方恨,實在沒有印象。
空自夸下海口,才第二題便已是丟人現眼,何以堪!”
讀書之道,本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李魚既知自己從未瀏覽此詩,拖延亦是無益,黯然一拱手,答道:“小子已落敗了,這便出谷去。”
卻聽胡絳雪道:“書卷浩繁,便是皓首窮經之人,亦無法盡窺奧妙。
何況第一關共有五題,你尚未闖關失敗。你確定棄題不答了嗎?”
李魚一聽事猶有轉機,這一瞬間仿佛枯木逢春,死灰復燃,頹唐的心也隨之振作,抬起頭來對著二樓窗戶,目堅定無比:“多謝疏影閣主垂憐。小子失態了,愿繼續領教高明。”
胡絳雪道:“都門雨歇愁分,山店燈殘夢到時。這兩句詩乃是出自唐國陳羽《送友人及第歸江東》,亦不算偏僻之詞。
第三題,請將謝玄暉《晚登三山還京邑》背給我聽。”
這一首《晚登三山還京邑》乃是謝玄暉名作,以“余霞散綺,澄江靜如練”最為傳世,贏得李太白贊嘆無窮:“解道澄江凈如練,令人長憶謝玄暉。”
這樣的名作自然難不住李魚。李魚一邊背誦著這首詩,一邊暗忖道:“難道疏影閣主故意降低難度嗎?
不管如何,我須得珍惜這個機會,小心應答接下來的題目。”
“第四題,《詩三百》中哪一篇字數最多?請將開頭四句念出。”
《詩三百》即是《詩經》,這一道題亦難不住李魚,只聽李魚朗聲道:“閟宮。閟宮有侐,實實枚枚。赫赫姜嫄,其德不回。”
“第五題,建安七子一向為世人所慕,請將七子詩賦各背一篇出來。”
這道題看上去簡單,卻又十分困難。世人皆知建安七子乃是孔北海、陳孔璋、王仲宣、徐偉長、阮元瑜、應德璉、劉公干。
但若在考場,緒張,許多人皆會錯誤把曹孟德、曹子建視作建安七子,所背詩篇則不免大相徑庭。
即便記住建安七子姓名,想要完整無誤背出七人的詩篇,也是難度頗大。
不過,這道純粹考驗記憶和臨場發揮的題目,卻是難不住李魚。若非對詩文十分喜,他也本不會有拜師疏影閣的強烈念頭了。
見李魚迅速將七人詩賦背完,胡絳雪不聲道:“五道題答對四道,勉強算你過關了。第二關考的是捷才,共有三道題。
第一道題,五行金木水火土,請對下聯。”
上聯七個字,看上去很簡單,但其實暗藏玄機。
所謂對對子,上下聯字數要一樣,容卻不能相同。由于上聯前兩個字“五行”是“金木水火土”的統稱,下聯也必須是這種前兩個字統領后五個字的格式。
但因為上聯已經搶先說了“五”,下聯已經不能用“五”了,那麼這個下聯就十分困難了。
李魚聽到上聯之后,立刻明白這個對聯不簡單,眉頭皺,卻是無法一下子想到下聯,不免踱起步來。
“我只給你半盞茶時間,若是時間到了,我便出第二道題了。”
疏影閣主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不過看似平靜的語聲下仍出一期待。
時間飛逝,李魚額頭上的冷汗又忍不住冒了出來。
就在張時刻,李魚忽然靈一閃,竟是想到了止步亭中那個彈琴的白年,頓時對出了下聯:“七音角徵羽宮商。”
要知五音為角徵羽宮商,但宮有變宮、徵有變徵,故可稱為七音。
這個下聯對得頗是妥帖,可見李魚的才思敏捷了。
李魚對出下聯之后,猶覺驚心魄:“好險好險,多虧了那白年,我的靈。
這個下聯在平仄上還有些問題,但時間迫,卻來不及想更完的下聯了。”
胡絳雪依舊不聲,只是道:“第二道題,天若有天亦老,請對下聯。”
這個“天若有天亦老”看上去比較簡單,但是也暗藏乾坤,因為這一句乃是出自李昌谷《金銅仙人辭漢歌》的名句。
換句話說,胡絳雪想要考察的是李魚的集句能力,下聯也必須出自前輩名人。
如果自己另外創一句下聯,雖然也算對聯,但是就算不上高妙了。
李魚自然明白疏影閣主的用意,而且他讀詩書,恰巧記得前人石曼卿的名句,立刻回答道:“月如無恨月常圓。”
“天若有天亦老;月如無恨月常圓。”
這個集句聯對仗工整,平仄妥帖,意境協和,堪稱一流妙對。能對出這個下聯,足以說明李魚確實博覽群書,而且能夠很好臨場發揮。大風小說
雖是疏影閣主并無別樣表示,但李魚卻很有自信,自己口而出的下聯足以讓疏影閣主滿意。
卻聽胡絳雪道:“曹子建七步詩,霜月仙子既然夸你是曹子建再生,這第三道題嘛,請你在七步也寫一首詩吧。
至于詩的題材嘛,是了,仙音宗宗主唐佳慧三個月后大壽,你就將唐佳慧三字嵌詩中吧。”
這一道題可真是絕了!不但要七步之寫出一首詩,還要求是一首“嵌名詩”!
原來前面的兩個對聯只是開胃小菜,現在才算是正菜時刻。
李魚的眉又皺了起來,卻不得不邁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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