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浪幫的人在野林子里挨十幾天,都以為自己命不久矣,此時突然天降救兵,自是個個欣喜若狂,尤其是譚疏秋,他甚至連在對上厲隨的視線時,都覺得對方十分親切和藹,還有膽子問一句:“厲宮主,我們要怎麼離開這里?”
厲隨看著他臟兮兮的臉,嫌惡地皺起眉頭。
譚疏秋立刻魂飛魄散回樹下,抱住了腦袋,不要殺我!
祝燕:“……”
這位譚兄已經很慘了,那個,你能不能不要再著臉哼來哼去,萬一真嚇出病怎麼辦。
厲隨被這群人的嗚嗚咽咽吵得心煩,他翻上馬,調轉方向去往林木更深。
祝燕拍了譚疏秋一把,用眼神示意大家跟上,自己也一路小跑追上前。
踢雪烏騅其實已經走得很慢,但對于祝燕來說還是快,對于已經半死不活的滄浪幫來說就更快,眾人沒走幾步就開始氣吁吁,祝燕被灌了一肚子涼風,站在樹下咳嗽半天,沒辦法,有錢人就是這麼金貴。
厲隨冷冷回頭。
祝燕:好的我馬上安靜!
厲隨等了半天,見他還是站著不,終于沒耐心了,讓踢雪烏騅回到樹下,一把將雪白雪白的江南闊拎上馬背:“坐好!”
祝燕沒有一點點防備,他驚訝地回頭看了一眼,剛好撞進大魔頭仿佛馬上要殺一百個人的眼神,于是立刻慫,迅速坐直目視前方,主放棄探索“為什麼對方突然這麼好心”,專心致志搞騎馬運。
滄浪幫的人就很慘,在林中丟半條命,現在又險些跑丟了剩下半條,還不敢提意見,好不容易等到踢雪烏騅停下,已經口干舌燥七竅生煙,目都發直了。
“這是哪里?”祝燕問。
厲隨答:“出去的路。”
祝燕心里疑,他往四面八方看了看,除去枯樹就是白霧,腐爛葉子快堆出一人高,哪里會有出去的路?
厲隨右手握住劍柄,吩咐:“捂耳朵。”
祝燕乖乖照做。
厲隨掃了一眼,還嫌不夠,左臂又往前一搭,將他的眼睛也遮得嚴嚴實實。而滄浪幫的人還在傻站著看熱鬧,并沒有意識到祝二公子這隆重的阻擋方式意味著什麼。
湘君劍錚鳴出鞘!
一道強大的力貫穿玄黑劍,于四野隆隆炸開,林霎時如被狂風卷過的千里庭,出浩瀚滔天的水浪。砂礫與枯枝先是騰空而起,后又似急雨傾盆落下,天地之間一陣飛沙走石,原本就昏暗的線,此時更如同徹底被斬斷,徹底陷了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大地也震怒吼著。
譚疏秋白眼一翻,向后直直倒在家丁上。
他覺得自己可能被厲宮主一劍砍下了修羅地獄。
已經安詳地去世了。
祝燕到周圍的巨響和異況,心中稍有不安,不過因為后的厲隨一直沒有大作,所以也沒覺得會有大危險。等到耳畔嘈雜聲逐漸散去,指間也出淺淺亮,才試探著了一下。
厲隨放下手。
祝燕睜開眼睛,被刺得又重新閉上,緩了半天。
是正常的,金融融,照著滿地臟與污泥,還有些布陣用的白骨與石塊,滿地蜘蛛爬。
“二公子!”
“宮主!”
稍高的山道上,祝府家丁與萬仞宮的人聽到方才那聲巨響,也急忙過來看究竟,見兩人依舊好好地騎在馬上,這才松了一口氣。江勝臨也騎一匹馬趕過來,心有余悸地問:“什麼況?”
“有個迷陣。”厲隨道,“被我砍了。”
這世間能一劍破陣之人寥寥無幾,不過江勝臨對他的功夫知知底,倒是沒有多震撼,反而被后頭橫七豎八昏迷的人吸引走視線,吃驚道:“這是譚疏秋?”
“嗯,是滄浪幫的人。”祝燕道,“他們被人設計陷害,已經在林子里困了十幾天,險些死。”
江勝臨試了試脈:“沒事,能活。”
祝燕命家丁收拾出幾輛空馬車,供滄浪幫的人暫歇。祝小穗方才眼睜睜看著自家公子和大魔頭一起消失在了山彎中,都快嚇哭了,現在雖說找回了人,后怕卻還沒消,于是寸步不離跟著,簡直恨不能將兩人掛在一起。
祝燕說:“我沒事。”
祝小穗替他換好服,又將玉墜掛好,心有余悸:“裳都臟了還沒事?公子下回可別再跑了。”
恰好路過馬車的江神醫又增長了新知識,原來大戶人家連裳都不能臟,臟了就是有事。但剛剛看祝公子時,好像還是雪白雪白的啊,頂多擺沾了點灰,如果這也算數,那隔壁連做夢都在慘|的譚主該是什麼心,人生在世,果然比不得,比不得。
譚疏秋睡了足足一天一夜,醒后又用藥粥養胃,這才找回一些人樣。隊伍在途中暫歇時,祝府的家丁還會將他扶出馬車,坐著曬會兒太。
祝燕坐在旁邊:“我們再走幾天,就能追上武林盟了,你想好要怎麼向譚幫主說這件事了嗎?”
“我不想告訴我爹。”譚疏秋神沮喪,又憂慮,坐姿像一霜打過的老茄子,沒有半分氣神,蔫蔫地說,“我爹一心一意想結大門派,對那群人一直恭敬有加,這回聽到我邀同去拜訪禪機大師,簡直欣喜若狂,還當滄浪幫終于要混出頭,是金銀路費就送出去不,倘若讓他知道了事的真相……算了吧,就說我迷了路。”
祝燕又問:“那你自己呢,也就這麼算了?”
譚疏秋吸了一下鼻子,窩窩囊囊的,沒吭聲。
過了一陣,他又像忽然想起什麼,眼中閃過:“祝兄,不如你幫幫我吧。”
祝燕被這突如其來的震了一下:“我要怎麼幫你?”
“你與厲宮主匪淺,只要——”
“沒有這種‘只要’。”祝燕及時糾正,“我與厲宮主沒有。”
譚疏秋滿臉不信:“但在林中時,厲宮主分明對祝兄萬般照顧,騎一匹馬還要捂住眼睛,不時摟摟抱抱低聲耳語,這哪里是沒有?”一邊說著,一邊激的緒又開始高漲,很上頭,不顧虛弱,站起來就猛烈地鞠了一個躬,然后“啪嘰”摔倒在地。
祝燕:“……”你還是趕坐回去吧!
譚疏秋抱大的意圖十分強烈,雙目潤殷殷,堪比要豆餅的踢雪烏騅。祝二公子被他看得骨悚然,站起來就想溜,厲隨卻恰好從另一頭走過來,手里拎了一包藥,隨手一扔:“你的。”
祝燕雙手接住,打開一看,是自己每天都要用的藥,便道:“多謝。”
被江勝臨強制征為跑勞工的厲宮主心極度不爽,從鼻子里“嗯”一句,轉走了。
態度是很惡劣的,如同惡霸拆房。但譚疏秋已經被腦補蒙蔽了雙眼,所以他迅速將厲宮主這個冷冷地“嗯”解釋為牽腸掛肚脈脈的關懷與叮嚀,并且迅速走完如下心路歷程:厲宮主親自給你送藥了他如此關心你的你們之間肯定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剛剛居然還試圖瞞幸虧我慧眼如炬才能層層剝繭尋出有力證據!
祝燕:救命啊,快走開!
……
如此又前行了十余日。
武林盟的大隊伍其實也不消停。
門派一多,就多,尤其是在距離東北尚遠、赤天還沒有出現時,剩下的就都只是蒜皮的小事,一點火星子都能炸起來。
“你們休要得寸進尺!”
“分明就是你占了我們的位置!”
“這一路我忍你多回了?”
兩撥人吵架的聲音越來越大,引得其余門派也來圍觀,有與其中一方關系好的,想著盡快息事寧人,就出言勸說兩句,卻反而被另一方指著鼻子罵,就這麼將事越攪越大,等到武林盟主萬渚云聽到消息趕來時,有人已經連劍都拔|出來了。
“糊涂!”萬渚云勒馬韁,“此番中原武林共同北上,是為鏟除魔教,匡扶正義,你們卻因這種小事屢屢起爭執,心中可還有‘大義’二字?”
“大義也得講道理,并非咱們不給盟主面子,而是他清風堂欺人太甚!”
“呸!我們清風堂是什麼地位,會與你這不流的門派計較?”
聲音里的尖酸刻薄已經快要溢出來,自然挑釁挑得對方更加火大,人群里鬧鬧哄哄,后背也不知被誰使了個小暗,更是怒上心頭,沖上前就要比武討公道,現場罵不斷刀劍不絕,將好好一條道堵了蠻人部落,極度鄙喧嘩。
萬渚云氣得滿臉漲紅,拔刀便要行盟主令,迎面卻已掃來一強大的力,于半空無聲呼嘯炸開,水平橫掃千鈞,震得方才還如烏眼似的兩撥人頃刻跪坐在地,口發悶不得言,只驚恐地睜大眼睛。
萬渚云也急急回頭。
踢雪烏騅渾裹滿金日,正颯颯站在巨石上。
厲隨長劍馬,眉頭不耐煩地皺著:“吵什麼?”
祝燕一白坐在他前,雙手還捧著個剛摘的新鮮果子:“……”
江湖中人:當場就被這親的關系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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