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趙知府的吩咐，今日大多百姓不敢出門，除了在外頭開鋪子的，還有一些由趙知府之前就挑選出來的稍微得的百姓們。

他們走在街道上，時不時注意著貴人有沒有來。沒有來便重新回去繼續走一次，從街頭到街尾，又從街尾到街頭。走了大半日，貴人仍然沒有來，他們也不敢有埋怨，只好繼續走。

驀然，街道上出現了幾抹突兀的人影。

時下巫師與巫醫都極其人尊重。

林巫師與鍾巫醫在樊城裏可以說是無人不識，巫醫治人，巫師通鬼神，百姓們很會見到他們兩人走在一起。如今兩人一起出現在街道上，外加一個戴著幕籬的姑娘，還有一個扎著雙髻侍婢打扮的姑娘，難免有些惹眼。

目齊刷刷地就落在了他們四人上。

此時，有人認出了阿欣，低聲道：「那不是崔家的侍婢麼？」

也有人漸漸認出來了。

「那個帶著幕籬的是崔家的大姑娘吧？怎麼會與鍾巫醫還有林巫師走到一塊了？」

數人低聲細語，目送著他們四人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街道盡頭。而這個時候，有人反應過來了，只聽他道：「這個方向不是去孫家嗎！」

幾人你我，我你的。

忽有人道：「消息來了，貴人去了朱街的茶肆，剛進去呢。沒小半個時辰都不會出來。」話音一落，幾人彷彿心有靈犀地互相點頭，接著若干人跟著鍾巫醫與林巫師的腳步，看熱鬧去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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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家。

孫家大郎死後，為了確認死因，首還在義莊里。而孫家大郎的屋宇也暫時被府封了，孫母白髮人送黑髮人，只好在自己這兒設了個靈堂。

孫家上上下下都在孫家靈堂里。

孫母這輩子生了五個兒子，孫父是經商的，死得早，而家中弟兄早年也不太合，於是便早早分了家。孫父經商剩餘的錢財，五個兒子平分了，三兒子因與孫母同住，還得了孫母當年帶來的嫁妝。

本來孫家大郎是孫家的嫡長子，理應侍候孫母的，但孫家大郎子孤僻，遲遲不願娶妻，最初孫母與孫家大郎同住，但過了一兩年，孫母倒是被孫家大郎氣出病來了，不得已之下，只好跟了孫家三郎同住。

不過一碼歸一碼，孫母心中雖氣著大兒子，但如今大兒子去了，孫母哭得雙眼紅腫，眼淚都流幹了。

孫家三郎安著孫母。

孫母仿若未聞，不停地燒著紙錢，還說：「你大兄喝酒，燒多點紙錢，他在下面也能買酒喝。」

孫家三郎嘆了聲。

就在此時，孫家二郎匆匆地跑進來，急促的腳步聲驚擾了孫母。孫母霍地抬頭，怒罵道：「跑什麼，你大兄骨未寒，這麼大聲想驚擾你大兄的魂靈？」

二郎面訕訕的。

他給三郎使了個眼。三郎與二郎一道離開了靈堂，二郎此時方急道：「三弟，鍾巫醫與林巫師都來了，就在外面。」

三郎面微變，他道：「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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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堂里的孫母癡癡地看著牌位。

人生中最大的苦難莫過於是年輕喪夫，中年喪子，這兩樣通通遇上了。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孫母揩了揩眼角，沒有眼淚，可心早已泛濫災。

又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孫母幾乎是兇神惡煞地瞪去，話還未出，驀然愣住了。直勾勾地盯著林巫師，著急地說：「巫師大人，我兒的亡靈在何？他可有吃苦了？可有在我邊？」

孫母的聲音沙啞之極。

林巫師說：「孫大郎便在我邊。」

此話一落，靈堂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孫家幾位郎君皆在，都出了各式各樣的神。這些神一一落了崔錦的眼裏。

孫母驚喜地道：「在哪裏在哪裏？大郎，來阿娘邊。」

林巫師又道：「他在這裏。」說著，他揭開了崔錦的幕籬。一張姣好的容在眾人面前，明明是漆黑的星眸，高的鼻樑，可此刻卻有著異樣的神采。

林巫師說：「孫大郎，已經如你所願帶你到孫家了。」

三郎皺眉道：「這明明是崔家的姑娘！」

二郎也隨之附和。

然而孫母卻激地站起，握住了崔錦的雙手，說：「不，這就是大郎，我的大郎。大郎，你怎麼附在崔家姑娘上了？怎麼有家不回？阿娘在這裏呀。」

崔錦卻甩開了孫母的手，聲地了幾口氣，使勁推倒了只有冠的棺木，長袖一揮，又打翻了牌位。木質的牌位掉落在地，竟是摔了兩半。

冷冷一笑：「回來？回來等著你的好兒子害我？」

的目落在不遠的四位孫家郎君上，一一掃過，眼神兇神而狠戾，手中握著的酒壺冷不丁的摔向孫家三郎。

「三弟，人在做天在看，人死魂在，死人也是會說話的。」

孫母震驚地看向三郎。

三郎說：「你胡說什麼？你明明是崔家姑娘，為何要裝我大兄？阿娘，此人滿口胡言，你莫要信他。我又怎會做出這麼傷天害理的事？」

孫母看看三郎，又看看崔錦。

一時間不知該信誰才好。是相信大郎的魂靈尚在的，可大郎說三郎殺了他，三郎如此溫順，又……又怎麼會……

然而就在此時，崔錦冷笑一聲，說：「三弟是忘了，那天你與我爭吵，還揚言要殺了我。如此母親便不會再偏袒我了。」

三郎的面唰的一下變白了。

他與大兄最後一次的爭吵在大兄的屋裏，而且這還是三個月前的事，當時是個暴雨天，只有他與大兄兩人。崔家姑娘為什麼會知道？

孫母看向三郎。

問：「這是真的嗎？三郎，你回我！」話音到了後面，已有厲。面容也有幾分猙獰，顯然是已經信了崔錦的話。

三郎緩緩地垂下頭。

靈堂剎那間變得安靜。

崔錦嗤笑一聲，說：「默認了？」

三郎抬起頭，之前還是溫和的神，而如今卻完全變了個樣子。他的眼神寒而憤恨，他看著，目用力地像是在看此生最大的仇人。

「你該死，你該死！你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就因為你是嫡長子，從小爹娘便偏心於你。不管我做了多，爹娘從來不看我一眼。而你混賬如斯，爹娘始終將你當寶。苦是我的，便宜是你占的。憑什麼？憑什麼！」

孫三郎眼睛充。

崔錦垂眼，沒有多說什麼。

這一番話表明了什麼再顯而易見不過，即便是個外人也能明白。不聲地看了眼人頭攢的外面，又緩緩地垂下眼。

孫母這個時候已經撲了上去。

掐住孫三郎的脖子。

崔錦目的已達，晃了晃神，佯作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樣看著周圍，詫異地問：「這……這是哪裏？」見到阿欣，大步走到邊，皺眉問：「阿欣，我怎麼會在此？」

阿欣大聲道：「大姑娘好了，大姑娘好了，孫大郎真的走了。」

外面的人群中忽然鑽出了一人，材頎長，劍眉星目的，不正是崔湛麼？他大步走來，扶住崔錦的手臂，說：「阿妹，阿娘找了你一整日了。你怎麼在此？」

崔錦張張，神還是有些迷糊。

崔湛道：「罷了，歸家再說。」

他與阿欣兩人各自扶住崔錦的手臂，扶著緩緩地離開了孫家。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天漸黑，街道上清清冷冷的，帶著冬天的凜冽。

崔錦的面部被冬風颳得生疼，可此時此刻的心卻是欣喜的。

功了！

真的功了！

原本只想著試一試的。很久之前，初得神技，曾經畫過不樊城裏諸多瑣碎之事的畫，其中有一幅便是孫家大郎與孫家三郎爭吵的畫面，說了什麼，並不知，但孫家三郎面容猙獰，與以往溫和的他截然不同。

進孫家的時候，孫家四位郎君，面有悲戚，但惟獨孫家三郎見到林巫師的時候，神躲閃。

試著一賭，真的被自己賭中了。

果真是兄弟相殘。

有林巫師與鍾巫醫還有若干外人作證，這一回孫家三郎想逃也逃不了了。真兇已有，阿爹不日便能放出來。

崔錦的一顆心噗咚噗咚地跳著，驀地，臉上一暖，微微怔了怔。

崔湛解下外衫，擰手臂般的布條，圍在崔錦的臉上，擋住了呼嘯的冬風。只聽他低聲道：「以後若有這樣的事，告訴兄長，兄長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