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承構倒是在家,很快就趕來了,吳承鑒卻不見人影,那日他去花差號的事,不但春蕊幫著遮,蔡巧珠知道後也幫著掩,所以吳國英至今不知此事。
蔡巧珠就猜到三叔多半又出去浪了,心裡為吳承鑒暗暗著急,又有些著惱,心想:“三叔啊三叔,你不該如此啊。平日浪也就算了,現在都火燒眉了!”
吳國英因想著家難將至,饒是他老辣之也有些坐不住,喝道:“這會子怎麼不見了,到底哪兒去了?”左右都說不知。
吳承構忽然道:“我剛剛從外面回來,與下九的老劉肩而過,他問我阿爹和大哥的病是不是都大好了,我心裡奇怪他為什麼這麼問,老劉說他看見老三在神仙洲快活著呢,想必是阿爹大哥的都大好了,不然三哪有心去那裡。不過我想老三再怎麼荒唐,也不至於做出這等事,多半是老劉看錯了人。”
神仙洲在百花行雖是風頭無二,其實卻是近三年才出現的,吳國英是正經人,引退之後對外間的事半知半不知,後生們風流快活的場所自非他所關心的,因此竟然不知道那地方,就問:“什麼神仙洲?”
蔡巧珠原本隻道吳承鑒是去花差號躲清閑,那還有可原,但去神仙洲就真的不知怎麼替他解釋了,側了頭,又有些惱,又不想去應答那神仙洲是何等骯髒的所在。
吳國英回眾人,見沒人開口,楊姨娘忍不住道:“聽說那是近幾年廣州城最出名的水上娼寮。”
吳國英一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姨娘說的沒錯,”吳承構說:“就是白鵝潭上的一個伎寨。老三從昨晚就沒回來。”
吳國英一聽,一口氣差點沒氣得背過去,一手拍得桌子上的紫砂壺都跳了起來,大怒道:“這個逆子!這個逆子!他大哥還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呢,他竟然有心去宿娼?去人,去人!回來看我不打死他!”
蔡巧珠道:“老爺息怒,也許真是那老劉看錯了,也未可知。”
吳國英怒道:“下九老劉一年中來我們家竄門十幾回,怎麼會認錯人?罷了,把春蕊來。”
後院這邊出事,左院那邊春蕊也聽到了風聲,心中暗暗焦急,早已經派人急去找吳承鑒了,想在事發之前把三找回來,沒想到派去的人才出門,自己就被傳喚了,傳喚自己的還是老爺。
心道:“這一回老爺也被人請出來了,可怎麼才好。”
一步一拖延地蹭到後院,結果進門就被吳國英喝道:“這幾步路,走這麼久。老二說的沒錯,老三當家之後,這個家可越來越不樣子了。”
春蕊一聽就跪下了,吳國英大聲喝道:“給我說,老三去哪裡了?敢說一句虛的,立刻趕出家門。”
春蕊進吳家十幾年了,從沒見老爺發過這麼大的火,更別說是衝自己來,心裡惶惶不安,當場哭了出來。
“哭什麼!”吳承構喝道:“快說!”
吳承鑒的行蹤從來都是不瞞春蕊的,防的就是家裡有什麼急事找自己,這時春蕊抵不住,噎說:“三去神仙洲了,說是與南海三班頭目喝酒。”
蔡巧珠忍不住道:“三叔乾這等荒唐事,你怎麼不勸勸?上一回我是怎麼代你的?”
是掌家多年的主,春蕊實不敢頂的,可是上次勸了一句,就被吳承鑒回了那般重的一句話,夾在兩個強勢的主人之間,左右都不是人,這份委屈,如何當得?這時再加上被老爺怒吼、二迫,春蕊當場嚎啕大哭起來,隻恨不得就此死了才好。
蔡巧珠看看春蕊的模樣,心道:“宅子裡都說這丫頭沉穩有擔當,看平時管一房事還行,可丫鬟就是丫鬟,終究是上不得臺面、臨不得大事。還是得趕把三叔的親事給完了,葉家二小姐在西關也是有閨譽的,就不知出了這事,葉家那邊會不會有反覆。”
吳承鑒讓快吳七去給南海縣捕頭老周輸錢,吳七倒也去了,尋了個由頭找到南海縣,在廣州下九流行當裡,他快吳七也算是出手闊綽,所以幾個府衙縣衙裡都有點名聲,出不。
找上老周後,老周正輸怕了,哪還敢賭,吳七就想了個辦法,先與其他衙役賭了起來,要吊老周的胃口,他於賭字上有幾分天賦,這天運氣又不錯,竟是連開連贏,老周一時手,就問吳七能不能跟著他坐莊,蹭蹭他的手氣。
吳七心想:“總之讓他贏錢就行。輸錢給他是讓他贏,帶著他贏也是讓他贏。”就答應了。
他的手氣真是大順,一連贏了十七把,這一來把老周贏得眉開眼笑,卻將其它人輸得臉都青了。
縣衙有三班衙役,皂、壯、快,皂班管的是縣衙勤,壯班和快班共同負責緝捕警衛,以後世比喻,壯班更像武警多一些,快班更像警察多一些。
老周這個快班捕頭贏得開心,皂班的皂頭老鄭和壯班的都頭老馮卻都惱在心頭,一言不合三人就打了起來,頭頭打架,下面的人一半起哄一半幫忙,要不是有相的刑房蔣書吏趕來,這場哄鬧幾乎就要驚知縣老爺。
蔣刑書事後一盤問,才知道始作俑者竟是快吳七,當場就人把他拿下了,蔣刑書管的是一縣刑名的作者,相當於後世司法局局長,名頭不高,實際權力卻不小,見快吳七敢在縣衙設局聚賭,若不是老周他們攔著,當場就要給縣太爺遞條子將快吳七給法辦了。
吳承鑒聽到消息,趕趕到南海縣,見面大家都是相識,就都拉不下臉,吳承鑒當面把快吳七訓斥一通,蔣刑書倒也還賣吳承鑒的面子,就將事輕輕放下了。
吳承鑒見皂壯兩位班頭因為輸錢還神不悅,就開了口,在神仙洲設宴賠罪,順便把蔣刑書也請了。眾人都知吳三在神仙洲面子大,也樂得去那銷金窟幫三糟蹋糟蹋錢,就都欣然應邀。
這一頓花酒喝得幾方面皆大歡喜,蔣刑書和三班頭都是一人一個銀釵陪著,這可是難得的機遇,樂得三班班頭樂開了花,當晚諸人盡興。
吳承鑒也喝了不,當晚連花差號都沒回。
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睡在秋菱房中,秋菱見他醒了,就擰了熱巾來給他臉,吳承鑒被人服侍慣了,任憑拭,只是問道:“我怎麼在這?”
秋菱道:“昨晚三醉了,難道秋菱還能讓您睡在下面不?那幾個班頭能睡二樓是給了他們面子,三你睡那,可多掉價!”
吳承鑒笑道:“睡哪裡都無所謂,但睡了這張床,我怕陳回頭找我算帳。”
“他呀,”秋菱嘻嘻笑道:“難得三姐姐不在神仙洲,別說陳昨晚不在,就算他昨晚在,我也照樣接三上來。”湊到吳承鑒耳邊說:“再說,像三這般風流人,睡了誰家的床,都是那人的彩。”
“我可不信,陳家做的是實打實的產業,他自己年青俊俏又多金,”吳承鑒笑道:“你是他梳籠的人,他還能讓別人你?”
秋菱眼如流:“別人敢我,回頭就得斷,三嘛,他不會介意的。他恨不得你來呢。”
吳承鑒笑道:“難道他還會喜歡這調調兒不?”
秋菱在吳承鑒耳邊呼著氣,若有若無的:“有一回啊……我就忽然你的名字……他啊……嘻嘻……打了個哆嗦……就丟了。”
吳承鑒聽得哈哈大笑,對這種風言風語卻也不當真。
因為宿醉頭疼,近來事多雜,這日乾脆就在秋菱房裡住下了,且躲半日閑再說,佛山陳留在這房裡的好東西,他也不客氣地就用了,秋菱也盡力迎奉著。
看看到了傍晚,天昏黃了,就要回西關家裡,快吳七闖了進來說:“三,快回家吧,老爺發火了。”
秋菱整了整服,道:“你們聊。”就閃了出去。
吳承鑒才問:“發什麼火?”
“好像是二把你在神仙洲留宿的事捅了上去,老爺知道後暴跳如雷,這會家法都準備好了。”快吳七道:“咱們快回去吧,再遲了,二再潑一杓油上去,後院還不得燒烤變炒了?”
吳承鑒本來已經準備了,聽了這話道:“不回去了,今晚再睡一晚,明天再回吧。”了一下腰,反而倒床上去了。
吳七:“啊?”
吳承鑒道:“你不也說,老爺子家法都準備好了嗎?現在回去一定當頭就打,我嫌自己厚啊。再等一天,明天再回。”
“那就是連續兩天宿娼在外……那那那……那老爺還不得氣到火衝天?”
吳承鑒笑道:“我自有妙計,你聽我的沒錯,把家裡派來的人都給我攔住不許上神仙洲,我再貓一天再說。”
吳七答應了,就去辦事。
門呀的一聲,有人剛好進來,被吳七了一下子,不悅道:“這誰啊?”
來人走了進來,卻是一個中等材、面如冠玉的青年,看到秋菱床上有男人,臉就變了一變,走近兩步,看清是吳承鑒,又呆了一呆,隨即惱意就消了,反而滿臉春風,笑著說:“什麼好風,把三給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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