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可是厲小姐第五次打過來了，你真的不接嗎…」還有七次是王三打來的，都是無一例外地不接，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況。

浮有些瑟瑟地站在房門口，實在想不明白這是發生了什麼。

「不接，掛了。」穆星看著書，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向站在樓下客廳里接電話的靜夜搖了搖頭，浮更加瑟瑟了，走路都不敢出聲，只怕小姐突然發火。

其實第五次掛斷電話時，穆星的火氣就已經消散地差不多了。

余留下來的只有無盡的沉悶和無力。

甚至有一剎那以為昨晚的事都是一場夢，因為實在覺得這件事太過於匪夷所思，以至於本不敢相信是真的。

然而不過剛到八點鐘，王夢維和厲以寧就約好了似的接連打了好幾個電話，的不得不直面這個事實：最好的朋友夥同的未婚夫一起，欺瞞了。

他們甚至還不如夏公子劉公子了解！

雖然劉公子在昨晚那樣的場合說出這個事，必然是目的不純，但至連他們都知道，對於欺騙是絕對無法容忍的態度。

然而他們還是選擇了欺瞞。

「小，小姐…」浮瑟瑟地敲了敲門，「可以下樓吃早餐了，要不要我來給你換服？」

嘆了口氣，穆星合上書：「不必了，我自己來就行。」高領旗袍的時髦再也不想領略了。

換上一簡單的方格套，打開梳妝臺的屜，想拿一塊坤表戴上。但一手，到了一個收在屜深的盒子。

取出來一看，這是一隻極古樸的檀木首飾盒。

現下送禮，時興各種各樣的天鵝絨盒子、玻璃匣子，這樣充滿古意的匣子卻是不多見了。

匣子外圍細細地刻了並蓮花的紋樣，中間便是一串串葡萄圖案，枝葉蔓延，果實累累，是子孫綿長、家庭興旺的寓意。

穆星慢慢打開匣子，取出了裏面的一對翡翠手鐲。

這是當年訂婚時，宋家給的禮。

當年還小，又好，鐲子套上去便空的，只怕給摔壞了，便收了起來。如今尺寸是對了，可這樣含蓄斂的飾，卻也與不相稱了。

也許從一開始就是不相稱的。

因為還沒想好要如何同父母說宋丞的事，為了不讓父母看出來，吃早餐時穆星只得出一副興高采烈的笑臉來。吃完早餐一回房，頓時又倍凄涼，痛心疾首。

正坐著發獃，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阿璇，我進來了？」

穆雲走進來，看一副愁雲慘淡的樣子，頓時一陣心疼，恨聲道：「我現在就去把宋丞打一頓，再抓回來給你賠禮道歉！」

他說著就要出去，穆星忙把他拉回來：「算了吧，我怕你會先被打一頓，忘了以前在學校打架，都是我救你出來的？」

穆雲只得坐下：「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退婚。」穆星道，「肯定要退婚。」

穆雲點點頭，義憤填膺：「哥支持你，一定要退婚，我穆家的姑娘怎麼能這種欺辱，宋丞這個混蛋，等會兒我就去和嬸嬸說…」

「但不是現在退婚。」穆星又道。

穆雲差點兒咬到舌頭：「…為什麼？」

穆星搖了搖頭：「你可真是『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典範，你前兩日沒聽到你娘同我娘說，宋家老太太不大好嗎，這時候說太不合適了。」

穆雲皺起眉：「可老太太不好，婚事肯定更得趕著辦，過幾日就要去宋家定日子了，你要怎麼辦？」

想了想，穆星也很發愁。

穆雲又道：「其實，生氣歸生氣，我覺得你還是得和宋丞談一談，通一下。你看他昨天一上來就說要退婚，當然我不是在替他說話，倘若他僅僅只是去玩玩，那實在沒必要自己提出退婚。我想，他大概還是遇到了些什麼事。」

其實穆星自己也想過得和宋丞談一談，但絕對不是現在——怕自己大庭廣眾和宋丞打起來，那未免太不堪了。

「算了，再說吧。」穆星道，「你還是去看看書吧，我記得那個協和醫學院是七月份考試吧，雖然你肯定能考進去，但是怎麼著也得是以第一名的績考進去的吧。」

「那是當然。」穆雲說，「怎麼也不能丟了穆家的臉，只是…唉，阿璇，我之前還覺得可惜，你今年就要結婚，不然以你的能力，絕對也能考進去的。」

穆星一愣。

和穆雲在國學的是醫學，都取得了學士學位，穆雲是回來考協和醫學院的博士學位，而回國是為了結婚…似乎還沒有想過這個可能。

原以為自己新的生活是以民康醫院和宋丞的婚姻為起點，現在既然不用結婚了…

「不行，這件事我得好好想想。」穆星道。

穆雲不過隨口一說，見當真了，忙道：「我聽叔叔說，協和醫學院是很辛苦的，而且除了預科的三年，還要再讀五年，我是男人，自然耗的起。恐怕嬸嬸是不會同意你去讀的。」

「這點不需要考慮，我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我想不想做。」穆星認真道。

目送走了穆雲，剛發過豪言壯語的穆星又陷了苦悶。

第一次經歷涉及的問題，想不清楚要如何理，也不懂自己該是什麼覺。

生氣，憤怒，覺得傷…但似乎並沒有小說里常寫的那樣，因為破碎而到天崩地裂。不像《西廂記》中那樣「離恨千端，閑愁萬種」，也不像《羅歐與朱麗葉》一般如癡如狂，撕心裂肺。

琢磨不清這是怎樣一種，更分不清究竟更生誰的氣。

琢磨了半響也毫無收穫，日上三竿，乾脆換上一雙排扣西裝，用髮油將頭髮抿地整整齊齊，然後出門去也。

第一站就去了假半仙綠水先生的府上。

綠水先生與穆家很深，因此不必預約就可以長驅直，徑直坐到了綠水先生面前。

綠水先生年逾六十，渾上下都是世外高人的氣質。他端坐在黃花梨的太師椅上，微笑道：「璇璣小友，近來可好？」

「老神，你上次給我算的卦究竟什麼意思？」穆星惡狠狠地說：「我才回國六天，額頭破了，差點被車撞，現在還被人退婚了！你說，你是不是做了什麼手腳？」

高人就是高人，穆星如此無禮，綠水先生也一派淡然：「這，不是正好驗證了老夫給小友算的卦辭嗎？」

穆星難得地不顧形象翻了個白眼：「別裝了，自從當年你收了我一塊袁大頭就幫著我騙我娘，說要是不讓我出去玩就不好養活開始，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想信！」

綠水先生保持微笑：「此事老夫毫無印象。」

穆星磨牙：「那你給我說清楚，這回這個是怎麼回事？我娘現在都不敢讓我出門了！」

「天機不可泄。」頓了頓，綠水先生又道，「因果迴，果，璇璣小友已經種下了，只有循『因』而往，才能因果圓滿。而這由頭，小友已經知道，不必老夫再贅言。」

「我已經知道了？」穆星冷笑，「我知道什麼了？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你是個騙子！」

憤憤地端起僕人給上了半響的茶，一氣喝完。

「我看你這兒，只有這個六安茶是真的！」放下杯子，文雅地用手帕了：「是哪裏買到的？」

綠水先生從屜里取出一隻錫盒：「是去年穀雨前收的，很好的，老夫幾日前才收的一罐，其他的已昨日送到令尊那兒上了，這一盒是留給你的，一會兒人專送到貴府。」

「多謝。」穆星喜上眉梢，做作地作了個揖，揚長而去。

綠水先生看著離開，笑著搖了搖頭：「還是這麼傻。」

新得了一盒六安瓜片，穆星原本沉鬱的心好了一點兒，便盤算著得讓浮把在國收的一幅畫送去給老神，正想著，忽然餘瞥見了一抹悉的紅。

…嗯？

是昨日遇到的那位人？

心裏還沒轉過彎來，已經抬腳跟了上去。

為什麼要跟著？穆星沒想明白，也不打算想。

可能因為太閑，可能那一口假模假樣的蘇州話太有趣，也可能是因為那抹紅太紅，勾得不得不往前走。

路上人來人往，那抹紅綽綽，一不留神就會消失不見。一路盯著紅的影，殊不知旁人也正盯著。

紅影消拐進了路口的花店，忙跑過去，正要拐彎，突然才發覺邊不知幾時竟跟了一群學生。

穆星一轉頭，學生們頓時哄然一笑，圈在了一起，竊竊私語半天，其中一個學生徑直走到了穆星面前，開門見山道：「同學你好，我是艾倫校的學生，我們學校正要舉辦際舞會，請問你是哪間學校的學生？能否邀請你屆時臨共舞呢？」

後面的學生們笑的越發大聲。

原來是將當做了男子？

穆星自便喜歡跟著哥哥們胡鬧玩耍，為著行方便，便也跟著穿男裝，被誤會別之類的事，早已習慣了。

對生微微一笑：「承同學意，不敢推辭，只是不知貴校的晚會竟可以兩位子共舞嗎？」

「…咦？」學生呆住，後的同學們也愣住，瞪眼看著穆星。

趁生們沒反應過來，穆星道聲告辭，轉幾步躲進了一旁的花店，避開了後哄然的聲，又忙抬眼四找人。

這間花店店面頗大，裝潢很有格調，又為著花朵保鮮，放了許多冰鑒降溫，店裏溫度有些低。花香襲人，清爽舒適，很是宜人。

打發走店員，慌忙地轉了一圈，終於在一座花架的空隙見看到了那抹紅，一片鬱鬱蔥蔥的綠里，那抹紅顯得格外耀眼。

心頭一喜，穆星幾步了過去。

「這位小姐——」

然而看清紅旗袍上面那張臉后，穆星倒吸一口冷氣，話在裏急轉了個彎，差點兒撞的暈過去：「…請問槐安路怎麼走？」

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你站的這條街不就是槐安路嗎！

正在看花的陌生大姐看了穆星一眼，可能認為是用無聊借口搭訕的小赤佬，嫌惡地轉就走。

「…嗯，咳。」穆星抹了抹頭髮，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正想往回走，突然注意到旁邊一個男子。

這位公子同樣西裝筆，髮型一不茍，可鑒人。他濃眉微皺，面有愁容，對上穆星的視線后，他頓時一笑，幾步走了過來，客氣道：「先生，你知道槐安路怎麼走嗎？」

穆星：「…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