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先明來救朋友跑路，本已做好被寒山強者察覺蹤跡，便斷尾求生，遁三千里的準備，誰知一路順利出奇，眼看就要全而退，卻翻船……真令妖頭大。

孟雪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臂去扶地上道。

雀先明觀他表冷靜，以為他下定決心要出手滅口，心想這道也是倒霉。

孟雪里一道真氣渡去，劉小槐悠悠轉醒，眼神茫然一瞬，霍然抬手指向雀先明：

“孟長老！我才是真正的小槐！他是鬼，不，他是假扮的!你這賊子敢在寒山撒野，誆騙長老！”子一躍而起，分明怕的渾發抖，臉慘白，卻將孟雪里攔在后，“長老莫怕！我這就傳訊執事堂、不，傳訊掌門真人，前來斬妖除魔……”

說罷一拍儲袋，祭出一柄桃木劍。

他平生見過最大的厲害人，也就是主管執事堂的執事長，哪里知道如何聯系掌門，急之下信口胡謅，指嚇退妖邪惡人。

雀先明見狀玩心大起，出兩指夾起抖劍，稍稍用力，‘咔嚓’一聲，半截木劍被他扔下棧道，墜茫茫云海深淵。

劉小槐一愣，崩潰大哭：“孟長老你快跑吧！”

雀先明看著孟雪里，震驚無語，心想這些年你在寒山混吃混喝，到底是多麼‘弱不風、弱小無害’的形象？

七歲小孩也被你騙，好生不要臉！

孟雪里瞪他一眼，尷尬地鼻子，俯去哄道：“小槐，他是我朋友，方才跟你鬧著玩。故意扮作你的模樣，在這里嚇你，對不住，我替他向你賠罪。這劍，我明天再給你做一把，做把更好的……”

雀先明顯出原貌，有些不明白現在是什麼況，只聽孟雪里語氣輕緩：“我道大喪，朋友擔心我憂思過度，上山來訪。可惜來得不巧，我正要去祠堂，你且替我招待客人，帶他回峰稍坐片刻，等我回來，好嗎？”

道收住眼淚，胡抹臉，臉由白轉紅，向雀先明行了一禮：“失禮了。這位前輩，請隨我來。”

劉小槐只覺得自己丟了長春峰的臉，客人為逗孟長老開心，開個玩笑而已，自己卻反應過度，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孟長老脾氣真好，不罵他禮數不周，反而安他。

雀先明擰眉，用眼神示意孟雪里：這也可以？

不用殺人，不用逃命，不用驚寒山劍陣，你一張說什麼，人家就信什麼？冷酷無的寒山劍派這麼好混？

孟雪里沒看他，慈地拍拍道發頂：“去吧。”

雀先明轉念一想，知道自己犯傻了。世人皆知孟雪里走大運嫁給霽霄，最是不思進取，除了霽霄無依無靠，誰會懷疑他的話？

等雀先明隨道走過吊橋，踏進長春峰，呼吸間靈氣濃郁清潤，眼見山林春盎然，瓊樓玉宇點綴其間，景令人目不暇接，不由問道：“你家孟長老，平時都做些什麼？”

道恭謹地答：“長老淡泊，喜歡親近花草，峰中金桃花都是他親手種的，他時常在花下飲酒看話本、咳，看道經，長老還養了三只錦鯉、一窩金錢鼠……”

雀先明心想，怪不得孟雪里樂不思歸，霽霄真是大手筆，雪山間造出一方仙境，更勝天工。

任誰被這般細地供養著，只怕白給他個妖王，他也不做！

……

“孟長老還未到？”寒山掌門召來執事長，低聲垂問。

執事長：“已經差人去請了。”

祠堂外廣場，千余位門英弟子已念完道經，到祠堂賓客依次吊唁。

執事長有些擔憂，孟長老年輕又修為淺薄，面對大場面，容易怯。但他是霽霄真人唯一親屬，沒有不來上香的道理。只希別出岔子。

“孟長老到——”說話間，一位年輕執事高聲通傳。

孟雪里理完山道上的麻煩，一路疾行趕來，發髻微，氣息不穩，確有幾分‘道大喪，未亡人失魂落魄’的可憐模樣。

寒山宗祠是座高闊殿宇，青煙彌漫，燭火幽微。

祠堂盡頭，整面墻壁擺滿牌位，似座層層壘高的威嚴寶塔，直通殿頂，那些名字在煙火中俯瞰著眾人。

孟雪里門檻時，百余道目落在他上。他不知該往哪邊去，一時怔在原地。

掌門、各峰峰主以及長老分立祠堂兩側，是主人。

堂中各派站位涇渭分明，雖著各異，卻毫不顯雜，是賓客。

只有他像走錯路，半主半客，不尷不尬地被人盯著。

孟雪里卻不覺得尷尬，正想跟大家打招呼。三年與世隔絕，現在見誰都有通。

“雪里，你來了，節哀。”

人群讓出通路，一位面容清癯、神矍鑠的白袍老者向他走來。

孟雪里點頭還禮：“掌門真人。”

其他峰主對視一番，也上前見禮，引他向里走。此時此地，在外人面前，他就是霽霄的臉面。

孟雪里來得時候正巧，賓客吊唁已結束，典禮接近尾聲。各派代表萬里遠來一趟，當然不止為上柱香，有許多問題要與寒山劍派商談。

眼看諸事妥當，準備發問，寒山強者竟然紛紛向門口走去，去迎一位錦華服的小公子。

那公子穿雪青錦袍，外罩連帽銀披風，懷里抱一只巧手爐。披風的白滾邊襯著他如玉、致眉眼。

隨他步履走近，昏暗肅穆的祠堂像照進一束雪，驟然絢亮一瞬。

場間依然肅靜，私下里不人傳音談。

“好威風的排場，這位是個什麼長老？”

“他便是霽霄真人的道。按輩分，確實與寒山掌門同輩。還比我們高一輩。”

“原來是他，孟雪里。聽說三年前他才引氣，如今……還不錯，煉氣圓滿。”

“哪里不錯？有霽霄真人在，靈藥仙丹日日催灌，凡人也該煉氣了。”

“說兩句吧，他現在也是可憐人。”

孟雪里是修行界異數，他不用拼命修行，向宗門證明自己的價值，也不用打生打死，和別人爭奪資源。道共氣運，霽霄自有手段為他延壽續命、說不定以后還能帶他飛升。

他的存在讓‘天道酬勤’像個笑話。

當年合籍大典結束后，人們談起他，多半會說：“則矣，可惜……”

可惜是個俗。與神姿高徹的霽霄相比，孟雪里容貌氣質俗不可耐。礙于霽霄真人威勢，話說一半，后半句心照不宣。

別人府種松柏翠竹，風骨拔，孟雪里種俗的金桃花。別人峰中豢養仙鶴青鳥，孟雪里養錦鯉，說是轉運，還養金錢鼠，說是求財。他一個人，拉低了整個寒山的境界。

但人們此時談起他，再無從前羨恨妒意，只剩憐憫、嘆息、幸災樂禍等復雜，仿佛未來必將見證他凄慘結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