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還有弟子等候，即使大考過程中發生些許波折，仍要繼續進行。

終于到虞綺疏走進大殿，他下意識尋找黨魁的悉影，卻見肖停云竟然站在孟雪里后。

虞綺疏心中一驚，直覺殿氣氛不對勁，眾長老表古怪，劉小槐面容呆滯，而孟雪里看似鎮定，眼神卻縹緲恍惚，本沒有落在他上。

這里一定有超出原計劃、甚至超出他想象的變數。

殿無人發問，眾長老沉默，虞綺疏一顆心高高懸起。就在執事長即將開口時，孟雪里才突然反應過來：

“我乃長春峰孟長老，你愿意拜我為師嗎？”

虞綺疏出劫后余生般的笑容，快步上前敬茶：“我愿意！見過師父！”

孟雪里舒了一口氣：“快起吧。”

肖停云便來扶他：“師弟。”

虞綺疏抬頭，神震驚。完了，我不是大師兄了。

至此，長春峰一脈終于到齊，膽小如鼠的道，煉氣圓滿的師父。咳癥纏大師兄，家族棄子二師兄。

這山頭在旁人眼中，基本可以改‘長涼峰’了。

待年末考核結束，論法堂諸生已各有去，未能拜師的弟子，或將為執事，或等待明年再考。殿外廣場上，眾執事正在收拾桌椅，殿長老們帶著弟子陸續離開，各回各峰，路上偶有閑談，恭喜對方覓得良才，缽后繼有人之類。

孟雪里向掌門辭行，掌門真人點點頭，轉向肖停云與虞綺疏，叮囑道：“你們要照顧好孟長老。”

孟雪里了鼻子，心想我不是小孩，只是個子矮了點。

掌門真人繼續道：“平時多去藏書樓、演劍坪。停云，門派對你寄予厚，切不可荒廢修行。”

霽霄應是。

眾人離開后，殿中只余掌門與各峰主。

掌門嘆氣：“愿他往后道途順遂罷。”

各峰主同樣心復雜，原想先天劍靈之若拜自己峰中，自己一定傾心盡力教導。誰知肖停云的咳癥藥石難醫，只能久居氣候溫暖之地，慢慢調養。

當初天湖大境之主，一定是看出這一點，才有‘避雪’的批示。

流嵐峰主道：“大家放寬心，拜長春峰，總比跟著周易走，拜泰珩道尊好。”

掌門斥責他：“慎言！”

自霽霄仙逝后，太上長老家族后輩行事日漸囂張，惹得五峰其他弟子多有不滿。

掌門真人緩緩道：“外敵虎視眈眈，我寒山劍派必須團結一心。我等需以作則，萬事以大局為重，為后輩做出表率，以后莫要再說這種話……年輕弟子不知事，等到瀚海境大比，他們便知同門合作，共同抗敵何等重要，自然化解嫌隙。”

“但愿如此吧。”重璧峰主有意轉移話題：“境主讓停云‘避雪’，那雪里，算不算雪？”

紫煙峰主搖著團扇笑道：“你這就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名字帶雪、道號帶雪的修士數不勝數，霞山有雪薇仙子，松風谷有初雪仙子，霧觀有沐雪真人，遠的不說，上個月我峰中最小弟子請我取道號，我還取作‘雪寧’呢。難道他以后見一個、避一個？那還如何游歷闖？”

重璧峰主想了想：“師妹說得對，是我想岔了。”

……

孟雪里走在回長春峰的路上，旁有道隨侍，后跟著兩個新徒弟。遠遠看去，大徒弟比他高半頭，小徒弟與他一般高。

先天劍肖停云拜孟長老為師之事，已在寒山迅速傳開，山道上偶遇的弟子紛紛向孟長老行禮問好，一邊暗中打量肖停云。

等走過浮空吊橋，周遭終于沒了外人。虞綺疏快走兩步，趕上孟雪里，低聲道：“咱們說好我是長春峰大師兄，怎麼變小師弟了？副黨魁沒面子啊。”

孟雪里道：“反正咱這師門，本來就是草臺班子。你都不用我‘師父’，難道還用他‘師兄’？”

虞綺疏覺得有道理：“那你以后再收個弟子，讓我做二師兄！”

孟雪里：“這難說，好忽悠的也不多了。”

“你來。”孟雪里回頭對他大徒弟招手，“沒有外人的時候，我們像從前一樣相，免得彼此不自在。當著外人的面，咱們做做樣子，你倆我一聲師父就行。”

真要讓他‘立規矩’，讓虞綺疏和肖停云對他‘叩拜奉茶、早晚問安’，他想想就覺得別扭。

孟雪里：“小槐，你虞師兄第一次來長春峰，你先領他四轉轉。從峰下小徑開始，認路之后，再到桃花林尋我。”

道難得被指派任務，熱積極地應道：虞師兄，請隨我來。”

桃林熏風醉人，綠的細葉、深淺疊的花朵綴滿枝頭。

孟雪里栽種的金桃花，花蕊如金線，枝干比普通桃樹高大，花瓣更深，偏近于紅。

偶爾沾在白擺或袖間，平添靡麗艷。

他帶霽霄穿過林中，落英滿懷，兩人一路無話。

桃林中央，置有竹榻、搖椅、茶席等用。道每日清晨，會采集桃花瓣上水，以玉筒儲藏，放在茶席邊，供孟長老取用。

霽霄上次來這里，便是為孟雪里沏熱茶。這次要去煮水，孟雪里卻攔他，和笑道：“你坐著，我來吧。”

霽霄驚訝地發現，小道對他的態度變了。

從前帶點戒備和試探，現在突然親近，好像在努力展示自己的善意。

清亮茶湯盞，香氣襲人。

孟雪里將茶盞遞給他：“你拜我為師的緣故，我已經知道了。”

霽霄以為他是在大殿聽了掌門的解釋，便點點頭，笑道：“多謝孟長老收留。”

孟雪里小心翼翼地問：“你娘，還在世嗎？”

霽霄一怔，不明所以，無論是這的生父母，還是他本人的雙親，都早已化作一?g黃土，只好如實答道：“不在了。”

孟雪里凝視著他，目似含千言萬語：“我不曾做人師父，但我會待你好。護你平安長大，得證大道。等我從瀚海境歸來，讓你名正言順繼承‘初空無涯劍’！”

“咳咳咳咳。”霽霄猛嗆一口茶。

孟雪里起為他拍背：“你的咳癥也有辦法，等瀚海境事畢，我便前往天湖大境，向境主圣人求治病靈丹。”

霽霄咳得更厲害了：“咳咳咳、不、不用……”

“傻孩子。”孟雪里慈地說。

孟雪里對霽霄的印象，初見一面最為深刻。

劍尊的黑大氅獵獵飛揚，從漫天風雪中走來，救他命，像高高在上的神明。

他心中除了激，還有幾分敬畏。

而肖停云只是一個病弱年，還會被自己欺負。他讓肖停云寫文章，年分明不樂意，仍然聽話地寫了。或許因為自己是霽霄道，是他長輩的緣故，他雖然對別人話，卻時常對自己笑。

孟雪里卻不知道，霽霄經歷生死大難之后，這次重修心境更開闊，自然多了些人味。

霽霄反思過去，也約明白自己從前久居孤寒高位，以至于為人世常有欠妥之。但至于究竟哪里不妥當，他暫時還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