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似乎凝結了一小會兒。

周垚卻恍然未覺，眨著眼睛，一閃一閃亮晶晶的含著期盼看著仇紹。

仇紹安靜的看了片刻，別開視線時抿了抿，抬手以食指緩緩蹭過鼻梁。

一時間倒不知道怎麼接話，仿佛如果不答應就會莫名的過意不去。

過了片刻，仇紹開口：“請恕我直言，‘紹紹’這樣的昵稱，尤其對男士，似乎并不適合在公開場合作介紹。”

哦，也是哦？

周垚收回那層期盼，自是不愿承認方才有一瞬間是故意在鬧他，只是想看一向自律良好周到禮貌仿佛永遠不知道尷尬生氣為何的男人，會怎麼接招罷了。

笑了下說：“那就直接仇紹吧？”

“好。”

周垚卻話鋒一轉，故意放慢語速：“不過……這樣的稱呼放在平時就……”

仇紹瞬間了然：“自然僅限于這次演戲。”

周垚解釋：“請別介意。”

仇紹搖頭淺笑：“想來是我媽給周小姐添了一些困擾。”

“倒不會困擾，只是老人家的心意這麼熱烈，我不想傷的心，讓誤以為樓上的兩位房客姑娘將來會有一個進仇家的門。”

不知是否錯句。

那一瞬間，仇紹看向的目仿佛分外專注。

但只是一秒，便禮貌的錯開。

“周小姐有心了。”

…………

一轉眼就到了婚禮當日。

周垚比約定的時間晚了十五分鐘。

仇紹上了二樓，敲了兩下門。

門板很快開了。

“仇先生請進，自己找地方坐吧，我還要一會兒。”

仇紹立在門口，腳下有一瞬的猶豫。

已經飛奔回梳妝臺前的周垚見沒有人進來，便揚聲喊了一句：“進吧，別幫我放蚊子了！”

仇紹這才邁了進去。

合上門一回，就見周垚正雙膝跪在一張墊凳子上，圓翹的部撅的老高，臉靠鏡子很近，一手撐著梳妝臺臺面，一手正拿著睫膏畫睫。

仇紹起先沒當回事，直到他找了椅子坐下，抬眼才發現目正對著那又圓又翹弧度人的部，怔了一秒就移開視線。

一手下意識向上西裝的袋，掏出手機低頭劃拉著。

周垚在百忙中從鏡子里看到這一幕，沒說話，等畫完睫，才從凳子上下來，回過半依在梳妝臺前，雙手叉腰。

“怎麼樣？”

仇紹的目從手機上移開。

過去時，只見眼前這人白皙的皮上鑲嵌著一雙嫵多的大眼，原本就俏皮翹的小鼻子更將整張臉勾勒的頗風，原本紅艷艷的今天選了個稍顯和的，淡淡的，淡淡的橘，微微向前揚起的小下隨著微笑而舒展致的弧度，仿佛畫家筆下最得意的一筆。

這樣的一張面容，襯著那白蕾連，自然是好看的。

尤其是以男人的目。

不似第一次初見面時的咄咄人，也不是第二次照面時狼狽蒼白，更不像上次在咖啡廳見面時那樣藏著心事。

而是……

挑逗。

除此以外，仇紹大概找不到其它合適的形容詞了。

是男人看到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卻不能將此歸為那種艷俗不正經，仿佛但凡對這個人想歪了都是男人自己太過想非非，與無關。

自然，這個模樣，在為人父心中也是驕傲滿意的。

這大概就是想要的效果吧。

仇紹淡淡道：“很漂亮。”

周垚笑瞇了眼，心知肚明這樣的心裝扮會到怎樣的效。

但此時此刻，腦子里想得是另外一回事——

繼妹結婚，去獻上“祝福”是一定要的，只是絕不能因為繼妹是主角就故意放水，不僅不能放水，更要步步。

換作別人也就罷了，唯有這個繼妹不行，唯有不行。

…………

這樣的斗心，一直陪伴著周垚趕赴婚禮現場。

酒店大門外，仇紹先去停車。

微風拂面，劃過周垚藏在白蕾鏤空袖子里的手臂皮，有一點涼。

周垚抱著，想避開風口等仇紹回來一起進去，誰知抬手撥開被風吹到前的碎發時，恍惚間卻聽到有人。

“周垚？”

知道，這不是幻覺。

飛快的回過，白的擺在間浮，劃出人的弧度。

周垚面帶微笑的迎上那道拾階而下的頎長的影。

忽然間，有種恍如隔世。

是啊，一轉眼，他們都三十了。

還很年輕，很年輕，但那些高中時發生過的事，此時此刻真的好像一場夢啊，那樣的不真實……

周垚笑道：“嗨，鄭競，好久不見！”

被喚作鄭競的男人，似乎有些怔忪。

他張口語言，向前走了兩步。

但與此同時，門口卻突然涌出七八個影，男的的，瘦的胖的，一擁而上。

周垚笑容滿面的走上前。

就像是迎向一波接一波的回憶，還真有點應接不暇……

“周垚？”

“天啊，你是周垚？你變化也太大了吧！”

“哎呀垚垚，現在變得好漂亮啊！”

“哇，大！”大風小說

周垚眨著大眼，逐一過去，大約還記得幾個人的名字，但記住更多的是外號。

“老杜，瘋子，笑笑，小春兒……咦，你是發發？”

周垚揚了揚下，語氣輕快：“大家真是好久不見了，我好想你們呀！”

此言一出，立刻遭到炮轟。

“得了吧你，高中同學會你有一次來過嗎？”

“每回理由還不重復，什麼我在國外，我在出差，我沒收到消息，我生病了爬不起來，哎呀我把時間記錯了……靠，周垚，你他媽的故意的吧！”

“就是，一畢業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我們這些人顯得好不重要啊！”

“哼，非得單獨約你出來逛街才見得到人，我說你是怕人多啊，還是躲著我們其中某一個呢？”

七八舌的，一下子就將周垚淹沒了，但一點沒惱，像是脾氣極好的人，抬著手小心翼翼著脖子，陪著笑臉道歉。

直到這時突兀的|進來一道聲音：“那這次高中同學聚會，你會來麼？”

是鄭競，他已被人群到后面，但他比大家高了半個頭，周垚微微一抬眼，就能對上他的目。

眾人一怔，有個人說：“哦對啊，好像就下禮拜吧？”

大家的目又齊刷刷掃了過來。

周垚一點也沒怵，笑的狡猾極了：“注意我的口型——No！”

霎時間，又遭到了眾人口水的攻擊……

“周垚。”

直到這道低沉好聽的聲音響起。

眾人收聲，目一起向周垚后行注目禮，幾個生眼中迸發的彩分外鮮活。

周垚的笑依然掛在臉上，心里由衷的嘆了口氣，回過頭走下臺階，來到著休閑西裝的仇紹面前。

他的手里拿著方才落下的小外套，雙臂微揚，從善如流的罩在肩上。

外套的下擺被風吹起，周垚抬眼間睫眨了眨，依然在笑。

無論他這樣的舉是無意的，還是出于演戲，這一刻都很激。

“他們是我的高中同學。”

周垚側過，一手穿過仇紹的臂彎，側首和他一起向眾人。

“仇紹……我男朋友。”

眾人圍了上來。

“哇，垚垚你男朋友好帥啊！”

“還一直以為你單著呢，原來早有主了啊！”

“垚垚你可真不夠意思，上回問你還說在玩，沒空找……我表弟上回見了我發在朋友圈的合照，還讓我把你介紹給他呢！”

周垚笑著逐一應著，唯有那只手一直沒有離開過那條手臂，揪著那片西裝布料的手指微微用力，很快就揪出了一道小褶子。

此時此刻，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這一回，不會再丟人了。

……不會了。

以前那個無知、稚、可笑，活得像是個天真浪漫傻的周垚……已經死去了。

沒有言……

…………

門口作一團，直到有人從酒店大門里出來，喊眾人進禮堂。

與此同時，周垚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一邊和眾人擺擺手，一邊接起，彼端出現爸周孝全的聲音。

“喂，爸。哦，我已經到了，在門口……好，那我現在過來。”

掛上電話，見眾人已經魚貫而，諾大的門口沒有一個人，周垚終于舒了口氣，向那邊已經被抓住褶子的布料。

手上一頓，松開，又抬手去平。

只聽到頭頂上響起一道聲音：“沒事。”

周垚抬起頭，笑了一下：“先去和我見一下我爸吧？我繼妹也在。”

“好。”

但誰也沒。

直到周垚言又止的抿了抿，見仇紹微微挑眉。

周垚才說：“我繼妹，方曉……在媽和我爸結婚之前……也是我的高中同學。”

片刻沉默。

周垚呼了口氣，別開臉迎向風：“所以今天才會有這麼多我的高中同學在。”

半響……

“嗯。”

回應的只有輕輕的一聲。

他似乎并不驚訝。

周垚低下頭，心想也是，方才一下子涌出這麼多同學，難道還不能說明什麼麼？

只是下一刻，就見到原本垂在西裝邊那只修長的手，抬起落在的手上，并帶著的手重新探他的臂彎。

周垚眨了眨眼，抬頭迎向那黑眸，聽到這樣兩個字。

“走吧。”

…………

周垚站在新娘休息室門口，低著頭靜了片刻，又側頭看向仇紹一眼，這才緩緩推開門，準備先進去打個招呼。

只是開門瞬間，目所及一派溫馨浪漫的紅裝飾，真是……不順眼。

周垚瞬間皺起了眉，環顧四周。

原本幫準新娘打扮的伴娘們暫時退場，角落的梳妝臺前坐著一個著婚紗張局促的新娘子，背對著門口。

——是方曉。

新娘子旁邊站著一個中年男子，個子很高，很朗，一臉的關懷，里細細碎碎的說著什麼，正在安新娘。

——周孝全。

這一幕倏地扎進眼里，周垚心里倏地顧上一火。

盡管早已腦補多次，但在親眼目睹真實這一幕時，仍是襯的那想象力太過骨。

還真想一把碎這一切……

周垚吸了口氣，清清嗓子。

那一男一的談聲被打斷，不約而同的回過來。

“啊，垚垚！”

新娘子一躍而起，雙手揪著蓬松的擺向飛奔而來。

伴隨著一陣香水味，周垚被新娘子用力抱住，臉上罩著那礙事的頭紗，連整個人都要被這禮服吞沒了。

——連結婚禮服，都這麼礙眼。

周垚面上笑的溫順極了，抬手抱了抱新娘子，過那頭紗向走過來的中年男子。

“爸。”

周垚推開新娘子的懷抱，語氣很淡的說了一句：“曉曉，祝你幸福。”

方曉的眼淚像是要涌出來了，眼圈通紅。

周孝全走上來安：“剛才說什麼來著，新娘子不能哭，你看怎麼垚垚一來，你又忍不住了？”

周孝全邊說邊看向周垚，求助的眼神遞過來。

周垚別開目，笑道：“是啊，再哭妝就花了。”

人只要聽到這句話，多大的水都能止住。

果然，方曉仰著頭拼命眨著眼，抬手忽閃著，很快收住了眼淚，只是聲音還有點哽咽：“垚垚，你不知道，我多激你能來……你放心垚垚，我今天安排了好多帥哥在現場，離主桌都不遠，我保證，保證里面會有你喜歡的，真的我保證……”

聽聽，又是這個調調。

的爸爸，和高中時閨的媽媽喜結連理了。

直到事發之前，爸和這個前任閨都還在聯手瞞著，不風。

如今更是聯手為的將來心籌謀。

仿佛這麼多年過去了什麼事都該“時過境遷”了，更該大氣的接“這一切”。

還真是呢……

周垚抬手握住方曉的手，一手去的眼角，忍住要把假睫撕掉的沖，聲音卻溫極了：“新娘子可不能哭。前前后后你忙了三個月，辦了這麼盛大的婚禮，百忙之中還能想起我，我已經很激了……無論如何，今天你是主角，你只要想著自己幸福就好了，別的都不要管。”

一說到“主角”，方曉止住了眼淚。

深呼了一口氣，拍著口將緒下去，這才注意到周垚的裝扮。

“你還說我是主角，你……你穿這麼漂亮做什麼！真的好討厭！”

討厭？

呵呵，待會兒還有更討厭的。

周垚松開方曉的手，漫不經心的撥了下頭發，道：“哦對了，我今天帶了個人來。所以恐怕你們的好意，我不能領了。嘻嘻，我怕他會吃醋。”

周孝全和方曉皆是一愣，面面相覷。

“什麼人？”

“啊，你有新的男朋友了？”

是啊，新的……

周垚不廢話，轉走向門口，拉開半扇門向正靠墻而立的拔影。

不用言語，只微微一笑，墻邊那人便意會。

見仇紹走上前，周垚正要轉，不防手上一熱，竟被他拉住。

詫異回頭，正迎上那雙漆黑溫和的眸子。

周垚怔忪片刻，又低頭看向握住的那只大手，手指修長，指關節的紋理既淺又淡，指甲修剪的干干凈凈。

這是一只非常好看的手，卻很有力。

周垚沒有松開，下一秒，手上用力，更加握。

幸好啊……

此時此地，不是一個人。

抬眼間，笑了。

那笑容自信，蓬，且富有侵略。

知道，從再踏進這道門開始，將會迎來新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