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俠兒與小姑娘的重逢,便是兩人互報名號之後無話可說,大眼兒瞪小眼兒得有好一會兒,魏長磐和小蘭兒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到底還是小蘭兒遇事機敏,說是小青樓裏有個門栓子壞了,要年郎給看看能不能修理,就不用去鎮上請人來了,還不等嶽青箐答應,拉著一頭霧水的年郎便是飛也似的跑出了正廳,臨走前還不忘明正大把正門闔了個嚴嚴實實,暗地裏卻留了道門在那裏瞧。
魏長磐仍是雲裏霧裏,不知道小蘭兒這看上去很是稔的作是要幹嘛。轉頭見他不明就裏的憨子表,小蘭兒訝異非常:
“難道你之前從來沒有聽過壁角?”年郎搖搖腦袋想起老秀才曾經教過的道理:
己所不勿施於人。
老秀才當時對他們這些蒙是這麽解釋的,還順口打了個通俗的比方,鎮上有個孩子頭領,七八歲年紀就有了十三四歲人的板兒,看書塾裏頭有同齡人不唯他命是從,就是好一頓拳打腳踢,不過與魏長磐同是鎮上的窮苦人家,因此對年郎反而多上許多好意,甚至還有意讓魏長磐來當這夥書塾幫派的“二頭領”,隻是被他婉言拒絕。
那吳銅錢的孩子頭領每每在外頭欺了同齡孩子,等人家哭哭啼啼回家領來大人衝吳銅錢的酒鬼老爹告狀,等到滿臉堆笑好言好語賠禮道歉送走人家怒氣衝衝前來問罪的大人,吳銅錢定然要消好一頓竹筍炒。
你吳銅錢既然不想挨自家老爹的打,那平日裏就得對周圍孩子也好生對待。
老秀才說的那算什麽道理,吳銅錢私底下和魏長磐在小溪頭打著水漂時滿臉不屑。可這個向來被鎮上大人都一致認為膽大包天的吳銅錢破天荒對年郎敞開心扉。他早知道自己家室比不過邊任何一個同齡人,要是在那些人麵前稍稍出吃怕的勢頭,那就是一輩子被吃得死死的下場。
吳銅錢往溪水裏頭丟石子兒,死活打不出幾個水漂,後來就發了狠,抓起一大把使勁兒往河裏擲去,撲通撲通撲通十幾聲,驚走了溪邊柳樹上停的幾隻雀兒。
那時魏長磐還沒能進了小青樓,吳銅錢也尚未接過酒鬼爹的老鋤頭。
年郎雖然覺得吳銅錢說的話很有自己的依據,可並不代表老秀才的話就全無道理。
就像現在,雖然自己也沒什麽要的事值得旁人去聽他的壁角,可這說到底終究會讓人不太爽利。
於是乎麵對小蘭兒的問題,他態度堅決地把腦袋搖了撥浪鼓,打算手把小蘭兒拉回來再把門關。
可小蘭兒哪裏顧得著這些,在乎的是青箐姐姐到底和那長得真有些磕磣的小磐師傅在江湖裏頭有過什麽恩怨仇,是一朵豔鮮花兒主到了牛糞上,還是臭牛糞死皮賴臉是要著那鮮花兒不放?
小蘭兒心裏頭那一個急不可耐,別說是門聽壁腳,這會兒恨不得明正大呆在旁邊把裏頭二人一舉一神變化都看個真切。
魏長磐正發愁該怎麽對死活賴在門口不肯走的小蘭兒講道理的時候,門裏頭傳來一聲破天荒帶了肅然的言語:
“小蘭兒你去樓後紮上半個時辰的馬步便是,要是還想來聽那湊整一個時辰便是,小磐你去盯著,要是敢有半點懶苗頭,那就等我出來親自做這事即可。”
小蘭兒原本火急火燎的作像是從頭到腳扔冷水裏浸泡了一番,算是涼得通,不不願嚴實了門,由魏長磐拉著走向小青樓後的空曠地麵。
正廳裏頭又是好一陣悄默聲,錢二爺這麽個平日裏喜歡張揚的豪爽漢子現在了扭小婦人模樣,半天未曾開口。還是嶽青箐打破眼底下的尷尬場麵:
“小磐是你的弟子吧?天分是平平的,可勝在窮人家的孩子吃得起苦頭,日後未嚐不能在武道一途上走出些名堂來。”
著髯須正不知如何開口的錢二爺反應過來,很是詞鈍意虛“那是,也不看看是誰收的徒弟,不說骨如何,天那自然是一等一的無可挑剔。”
嶽青箐角含笑:“那你還讓你這寶貝徒弟來我們這小青樓裏當這麽個份不流的小廝?不怕日後走上江湖因為這麽個出被人恥笑?”
“怕啥,書上不是說過嘛,人要想就一番大事業,那就得過大磨難,吃過大苦頭,才能有大出息,原話是咋說的來著....”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誌,其,空乏其,行拂其所為,所以能心忍,增益其所不能’,儒家那位鼎鼎大名的夫子說的道理,沒想到你這麽個不通文墨的武夫倒還略知一二。”那麗人兒笑彎了眉,眼眸子瞇了月牙兒形狀。
“嘿....話是這麽說,理兒可不就是這麽個理兒,倒是嶽俠在這兒斤斤計較得,可沒當年那副爽快勁嘍。”
“那錢大俠您也不看看比起當年是不是發福了許多吶。”
“距家鄉近,離江湖遠,武藝沒疏鬆太多已經算萬幸啦。”
....
相談甚歡。
錢二爺出了小青樓,找到還在苦苦支持紮馬步的小蘭兒和在一旁替穩固形的魏長磐,對後者鄭重其事地說,以後每半旬日子來他家宅院一次,自己會手把手細細教導他還遠遠算不上盡善盡的拳架。
留下不知所以的年郎衝著錢二爺話音未落便轉離去的背深深拜下。
在這小鎮上無人知曉,錢二爺那三房妻妾,正妻眉眼最像那人,一妾臉型秀發最像那人,那新納的小三子,笑起來最有那人神韻。
錢二爺神恍惚,想起自己在江湖首次行俠仗義便慘敗收場之後,那個目睹了他淒慘境遇的良善小姑娘,是怎樣心懷愧疚死活不放心他,在他邊看了好些日子臨去時仍是不太放心,還送了把日後派上大用場的匕首給他。
他當時說了句玩笑話,小姑娘,別不是看我而出挨了好一頓飽打就對我一見鍾嘍。
臉皮薄得很的小姑娘紅了秀氣臉蛋兒,在他傷口使勁一掐,疼得他那一個齜牙咧不說,還小聲嘀咕想得。
遊俠兒和小姑娘,要是湊一對,那也好。
奈何再見之時,遊俠兒封刀回了鄉,小姑娘了麗人兒,來了遊俠兒的故鄉。
那月兒還是原來的月兒,山水還是原來的山水,草木還是原來的草木,人卻都不是原來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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