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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老寶在我們村名聲極臭，頂風能臭八百里，出現準沒好事。

爺爺知道我們這些小輩相很好，便讓我跟著王二驢過去看看發生了什麼。

我和王二驢急匆匆來到二丫姐家里，院里沒人，推門進了正堂，一進去就發現屋里的氣氛非常抑。

隔著八仙桌，喬老寶和兩個五大三的男人坐在右手邊，二丫姐和老爹坐在左手邊，喬老寶正巧舌如簧說著什麼。

二丫姐本來特別張，看到我們來了，馬上過去拉住我的胳膊，一副急切的眼神。

二丫姐家里爹是個二愣子，媽臥病在床，弟弟不著調，如今大事臨門，全都在的上，也不容易。

王二驢拉了一把椅子大大咧咧坐下：“喬姐，怎麼個意思這是？”

喬老寶冷笑，不屑地看我們：“呦，你們小哥倆也來了，一起聽聽也好。”

二丫姐爹段老耿著煙卷，悶聲悶氣說：“二丫，讓這倆小子滾蛋，家丑不可外揚。”

二丫姐惱了：“爹，這都什麼時候了，他們都是我的朋友，來幫我們家拿主意的。”

我輕聲問，到底怎麼回事？

二丫姐說：“我弟弟在外面惹禍了，他借了高利貸，現在人家債主追上門來了。”

喬老寶趕：“別胡說啊，什麼高利貸，我們那是校園貸。”

我多有點法律意識：“你什麼貸也不行，段彩云的弟弟還沒年，止向未年人發放貸款這是國家規定。”

“喲嗬。”喬老寶后站起一個大漢，滿臉橫，剃著頭，指著我鼻子罵：“誰子沒提上，把你這麼個玩意出來了。”

我冷笑：“你爺爺不把我出來，怎麼會有的你爸爸。”

我是典型的倒驢不倒架，哪怕讓人揍死，上也不能讓人占便宜。

大漢然大怒：“小崽子，是真賤。”過來就要揍我。

王二驢犯了驢，順手抄起桌上的茶碗，要砸過去。

喬老寶一拍桌子：“干什麼這是！大家都是文明人，嘮的都是文明嗑，這年頭誰還打打殺殺的。咱有理說理。”

從隨包里拿出一個資料袋，扔在桌子上，示意讓我們看。

段老耿著手拿過來，從里面倒出一堆東西，我在旁邊瞅了瞅。資料里有二丫姐弟簽字的合同文書，這些應該沒什麼法律效應，未年人不承擔責任。可段老耿是個法盲，看得臉發青，繼續往下翻，我們幾個人眼都直了。

在下面有數張照片的翻印，照片上是二丫姐弟弟的照，這小子讓人揍得烏眼黑，上沒有四兩，著屁跟豆芽菜似的，正苦著臉蹲在墻邊。后面有幾張更是不忍目睹，他抱著腦袋，有幾個人正在往他上撒尿。

撒尿的人在鏡頭外，只看見數條水柱激在他的臉上狼狽不堪。這照片還沒說理去，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撒尿，可說是用水槍惡作劇也無不可。

段老耿氣得臉都紫了，“啪”拍了一下桌子，茶碗都蹦起來老高。

“他到底欠了你們多錢？”段老耿問。

喬老寶說：“利滾利到現在怎麼也得小二十萬了吧。”

旁邊有個男的和耳語一下，喬老寶說：“到月底是十八萬五，這個月不還，下個月可就滾到天價了。”

段老耿臉上發燒，哼了一聲：“把這個家拆了，我們也沒有二十萬。讓他死外面吧，這樣的禍害，死了我也省心。”

喬老寶翹著二郎，點燃一煙：“老段大哥，其實這里沒我什麼事，我是看咱們都是本鄉本土的才過來義務幫忙。你們有氣別撒我上。人家債主比較通事理，不講究什麼父債子償，子債父償那一套，你要是不管這個兒子也行，就當沒生過他。債主說了，這筆錢肯定要他償還，不能死賬，他們有的是辦法。”

“什麼辦法？”段老耿問。

喬老寶說：“比如說把你兒子打什麼雌激素，賣到東南亞當人妖。或者送到深圳培訓培訓，到同志酒吧當個小。有錢人，尤其是有錢老頭，就喜歡小鮮哩。”

我們幾個聽得面面相覷，像是聽天書差不多。喬老寶說的這些對于我們農村人來說，就跟外星球發生的事一樣。

王二驢著：“你們這是犯法！”

喬老寶幾個人哈哈大笑，那倆男的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喬老寶輕蔑地說：“你們真是土包子。多余的話我就不說了，我就問你段老耿，這兒子你是不是就不管了吧，今天就要你一句話。”

段老耿像被鬼掐住了脖子，坐在那直運氣，臉又紅又漲。管吧，拿什麼管，家里一貧如洗。不管吧，畢竟是自己兒子，到時候真要被送到魔窟供人樂，這輩子就完了。

這時后屋忽然傳來咳嗽聲，簾子一掀有人走了出來。二丫姐趕過去，著急地說：“媽，你怎麼出來了。”

二丫姐媽在村里是個傳奇，十幾年了沒幾個人見過。自打我明白事起，就知道媽得了重病，不能見風不能見，天躺在家里的后屋。

今天聽到兒子遭難，這樣的老病號也呆不住了，居然掙扎著下了炕。眾人都倒吸口涼氣，喬老寶走南闖北也算是個社會人，可看到這人，居然也有點駭然。

二丫姐媽能有個五十來歲，面如枯槁，整個人估計還不到七十斤，好似骷髏，尤其兩個大顴骨，高高聳起，看得人頭皮發麻。

穿著一深紅的秋秋，頭發披散著，臉發黃，拄著一，哆哆嗦嗦來到喬老寶面前，虛弱地說：“大妹子，大妹子……”

喬老寶就跟看見麻風病人差不多，嚇得趕站起來：“別，別，有話好說。”

二丫媽哆嗦著想下跪，實在太虛了，勉強說道：“大妹子，你救救我兒子吧，別把他賣到深圳，我的病不治了，省錢幫他還債。”

喬老寶眼珠轉了轉：“這樣吧，你兒子這筆錢你們家里還吧。”拿出一份合同文書擺在桌子上：“這是債務轉讓合同，老段，你簽了吧，簽了以后你兒子就能回來了。”

段老耿吧嗒吧嗒煙，好半天才說：“就是說以后我兒子沒債了，這筆債跑到我上了唄？”

“不是跑到你上，而是跑到你們全家人的上，當然了你是債務人。”喬老寶說：“先簽，簽了再說。”

我搖搖頭，覺得這事不對勁，這份債務轉讓書提前已經備好，他們到底打的什麼主意？我和王二驢對視一眼，均覺不妙。

二丫媽哭著求段老耿，段老耿長嘆一聲：“真是慈母多敗兒。你說你病這樣，那臭小子不說回來盡孝吧，還在外面惹禍，真是前世的冤家！”

他拿起筆，要在文書上簽字。我趕拉住他：“先不忙簽，喬大姐，你先跟我們說說，這債務轉讓之后，你們打算怎麼讓老段家還錢。”

喬老寶著臉：“段大哥，這兩個臭小子是你們什麼人，是你婿嗎？這麼搗，你們不管管？”

段老耿發怒了，沖著我和王二驢沒頭沒腦地罵：“滾蛋，我們家的事你們跟著摻和！”他一邪火全發我們上，抄起茶碗沒頭沒腦照著我們砸過來。

二丫姐哭著攔他也沒用，段老耿完全歇斯底里，他跑到院子里抄著扁擔要揍我們，把我和王二驢攆得抱頭鼠竄。

段老耿這樣的人，用東北話說，屬于典型的炕頭漢子。在家里打爹罵娘，揍老婆罵孩子，一出去就慫了，關起門對自己人有的是能耐。

我和王二驢被他打出院子外。段老耿把院門一關直接上了鎖，氣哼哼，一瘸一拐回屋了。

王二驢背著手嘆口氣，老地說：“這就是劫數。”

我想起風眼婆婆對二丫姐的預言：“難道二丫姐要倒霉了？”

王二驢什麼也沒說，擺擺手走了。他這人哪都好，就是有時候太講宿命論，可能和他從小混在堂子里有關系，明明有時候可以人為抗爭一下的，他都推到劫數和因果上，然后撒手不管。

我暗暗下定決心，不管怎麼樣，也不能讓二丫姐遭難。回到家，我把事跟爺爺說了，爺爺就是個鄉下老頭，他沒什麼辦法，反而跟我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段家那臭小子不學好，在外面欠了錢，是老段家的教育有問題，他們家還這筆債也在理之中。

我知道跟爺爺說不通，只能自己想辦法。因為這個事，我推遲了回山的行程。

我再去二丫姐家，可家關著院門，有時候能看見段老耿一個人在院子里收拾山貨。這老小子看見我就跟看見殺父仇人一樣，抄著扁擔就要揍我，嚇得我掉頭就跑。

我始終沒有機會見到二丫姐。這天，我吃了晚飯又去家，這次下決心一定要找到二丫姐。

剛到院口，就看到們家外面停著一輛面包車，車里讓人推下來一個豆芽菜似的小個子，正是二丫姐的弟弟，他終于被放出來了。

就在這時，我看到二丫姐從院子里出來，背著一個破舊的帆布包，低著頭上了這輛面包車。有個魯的大漢把車門“呼”一下關上了。

我腦子頓時熱了，渾熱沸騰，這是用自己換了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