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鋪之中發生的事，季清菱自然是不知道，與顧延章並肩走出鋪子，才踏出門檻，便察覺到一子溼寒之氣便撲面而來。

不打了個哆嗦。

顧延章看在眼裡，皺著眉問道：“剛剛在鋪子裡有熱茶，你怎生不喝？多也能暖暖胃。”

季清菱面一紅，把頭轉到了一邊，不做回答。

不敢喝那茶水，萬一一時憋不住想要如廁，此時打扮是男非，卻是無可去。

顧延章哪裡猜得到這等兒家心思，他見季清菱不說話，左右環顧一番，走到前方不遠，買了一個炊餅，復又走了回來。

“拿著暖暖手。”他將葉子包著的炊餅遞到季清菱手上，囑咐道，“小心燙。”

顧延章買的是白麪炊餅，店家買賣實誠，一個炊餅做得賊大，季清菱剛接過，就有些爲難起來，遲疑地看了看顧延章，道：“要是吃不完怎麼辦？”

顧延章不笑了笑，道：“給你暖手的，一會吃不完給我就是。”

季清菱點點頭。

炊餅確實很燙，拿在手裡，不得不左右兩邊倒騰，呼吸之間，不得聞到那麪食特有的香氣，才過幾息功夫，就忍不住咬了一口。

“顧五哥，這炊餅好香！”驚喜地擡起頭，對著顧延章道。

眉宇間盡是快活的神，聲音裡也著極大的滿足，不知道的，還以爲吃的是龍肝膽。

顧延章不跟著笑了起來，道：“一個炊餅就把你高興這樣？下回給你買兩個，豈不是得樂得跳上天？”

這話剛說出口，他的笑容便慢慢的收斂起來，只靜靜地看著季清菱抱著炊餅小口小口地咬得歡快，一面吃，還一面將子在角落，背對著大街。

他心中像是被澆進了一瓢涼水，從到外，把全都浸出了難過。

以清菱的才學品貌，本該好好養在閨中福的。那一塊玉佩換的銀錢，一個人吃住綽綽有餘了，卻被他拖累得被迫換了男裝外出兜售東西，如今居然還淪落到當街飲食，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爲了自己，付出太多，代價太大了……

顧延章咬了咬牙，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考上清鳴、良山兩院，不僅如此，進院之後還要出類拔萃。比如那鄭時修，僅僅是一個秀才，賣出去的文冊就能養活家中上下十幾口人。

自己雖說要養的只有一個季清菱，可子富養，多錢都不嫌多的。

顧延章腦中想了這麼多，卻不知季清菱跟他所想的全然不同。從前不好，極有機會外出，此時能出街閒逛，真是如同魚兒了水，鳥兒歸了林。至於當街飲食，確實不雅，可對於季清菱來說，人生得意須盡歡，前世的，都不曉得能活多久，哪裡還有那麼多規矩。自然是想怎麼來，就怎麼來。

家裡從來把捧在手心，只要對的沒有什麼壞的影響，當真是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別說什麼規矩了，哪怕季清菱說聽到家裡養的貓汪汪，季父也要說，對，剛剛我還見了，那貓汪得真有力氣。

如今想來，沒長歪，簡直是個奇蹟。

季清菱病痛甚多，幾乎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這些經歷，也讓格外地珍惜起眼下健康的日子來。

這條命是撿回來的，雖然見不到父母家人，可他們的好，都一一記在心中，得空時便拿出來想一想，便如同他們依舊陪在邊了。

況且此時的自己，能跑能跳，能鬧能笑，現在還能當街大口吃炊餅，怎一個爽字了得！

等把顧延章送進了薊縣第一等書院，候他平步青雲，功名就，將來爲將爲相，自己就是高唯一的妹妹，屆時要錢有錢，要閒有閒，想出去玩就出去玩，想看書，還能讓顧延章幫忙從觀文殿中讓人抄寫出來，那日子，簡直是妙不可言。

想到這裡，季清菱簡直都要笑出聲了。

兩人腦中所思簡直是南轅北轍，卻又彼此毫不知。

再說顧延章一面難過，季清菱卻仍在一旁細細咀嚼，腮幫子一一的，如同一隻小兔子，顧延章看在眼裡，心下一嘆，上前聲問道：“清菱，你不，難得一起出來，咱們去吃仙鶴樓吧？”

已經臨近晌午了，兩人出來了半天，都沒有進食，顧延章自己倒好，只是擔心季清菱了肚子。

季清菱看了看手中的炊餅，似乎在做什麼艱難的決定，很快搖了搖頭，道：“太遠了，此時過去，估計連位子都難有，不如沿途嚐嚐這薊縣小食。”

仙鶴樓是這薊縣出名的酒樓，以燒鵝著稱，對於季清菱來說，倒是對路邊的小食比較興趣，畢竟曾經經常能嚐到各種佳餚，卻因爲原因，從未能吃到路邊的小鋪子。

這句話一說，顧延章心裡卻更難過了。在他看來，季清菱遲疑了這麼久，是在考慮仙鶴樓的價格，提議吃路邊小食，也是爲了省錢。

顧延章心下一，將緒按下，引著季清菱往前走，邊走邊道：“想吃什麼，今日我陪你吃個盡！”

季清菱珍而重之地把手頭的炊餅重新包了起來，拿在手上，與顧延章逛起街來。

也是巧，今日是薊縣七天一回的集市，剛出了書鋪在的那條輔街，外頭的大街上頓時開闊起來，人來人往，四攤鋪，十分熱鬧。

顧延章見前方角落的小攤上架著一口大鍋，鍋裡冒著騰騰熱氣，又有幾張矮桌，十來張小凳，湯混著蔥花的香味遠遠就傳了過來，而上頭支著一張大大的布簾招牌“餛飩”。

他轉頭對季清菱道：“那一有賣餛飩的，咱們去吃一碗，你也暖一暖。”

此時尚不是飯點，攤子上只零零散散坐著幾個人，兩人挑了張空桌坐下，不一會，鋪主便把餛飩端了上來。

裝餛飩的碗很大，裡頭卻只盛了五六個餛飩，湯很清，白白胖胖的餛飩躺在裡頭，碗中正熱騰騰地冒著白汽。

季清菱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拿湯匙盛了一個。

這一家的餛飩皮搟得尤其薄，剁得細碎極了，中間混雜著香菇碎，咬一口，鮮甜的頓時在口中溢開，跟湯中混的鮮香的蝦皮、紫菜結合在一起，吃得幾乎把舌頭都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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