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又開始下雨了。
謝譯橋坐在車裏,過窗戶看著外面水汽瀰漫的街道。
這就是長大的地方,一個不大不小的三線小城市。
雖然沒有那麼多鱗次櫛比的高樓,也沒有那麼寬廣的大路,但是人們步履輕緩,即便是下了雨,也可以漫步其中,撐著傘悠悠地向家裏走去。
只有這樣從容的小鎮才能生長出那樣從容的人。
謝譯橋在這個小鎮的某戶人家門口等了三天,沒有見到半點人的蹤影。
他以為就算消失了,肯定也會回家的。
可是沒有。
如果這裏都沒有的話,那他可能……真的找不到了。
驅車幾個小時,他回到了憩公館。
空的房子,沒有一點溫暖的氣息。
他又想起之前在樓下守著的那個夜晚,和鍾朗在那個狹小的廚房裏做飯時的景。
多麼好的煙火氣息。
而現在,他在華寬敞的別墅里,卻被這樣空曠的環境卻抑得不過氣,他乾脆去了花園。
他從置架的下層隨手抄起一本《花花公子》,翻了兩頁覺得無趣,丟在了一旁。
驀的,又想起那本《彩虹的花》,他讓管家幫他從房間里取了過來。
在寬他時溫和的輕聲慢語,制定計劃時眼睛亮閃閃的樣子,像是魔法一樣掃去了他心頭的霾。
那一刻,他不關心外面的風雨,也不用去想那些複雜的人事。
他第一次發現,原來邊有個這樣的人,是多麼好的事。
翻到最後一頁,那行娟秀的小字映眼簾。
「我想相信你一次。」
在寫這行字的時候,是什麼樣的神,又是怎樣的心呢?
在面對他時從來都小心謹慎且提防,相信這個詞對而言是多麼的難能可貴。
他不是沒有想要將的這份相信珍而重之的小心存放。
在認識以前,他從來沒有想像也沒有規劃過未來。
而那一天,他卻難得想到要和在來年的春天一起賞花,夏天看海,秋天漫步落葉滿地的街道,冬天看大雪紛飛。
閉上眼睛。
好像了他的執念,每晚午夜夢回的時候,都是最後離開時那個慘淡的笑容。
像是一朵夏夜裏緩慢開放而秋日裏凋零在枝頭的白花朵。
男人躺在花園,四周是一片衰頹的痕跡。
他在這些枯枝敗葉中和而睡,不理朝夕。
四季常青的綠蘿爬滿了花架,倒影印在他上,彷彿青苔落了滿。
*
簡詩靈終於收到了梁晚鶯的回信。
趕給打了個視頻電話,「嗚嗚嗚你到底去哪裏了啊,我這部劇要殺青了,想去找你玩兒。」
梁晚鶯:「我現在不在A市。」
簡詩靈:「你到底去哪裏了啊。」
梁晚鶯轉換鏡頭給看了看附近的環境,「在一個山區里。」
「你怎麼跑到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了?」
「我要做一個公益項目的策劃,要採風,還要考慮一些畫面表達之類的東西。」
簡詩靈認真看了看,又撓了撓頭說:「我怎麼看著好像有點眼。」
「嗯?」
「啊我好像知道了!」用力一拍床,「天啊,你怎麼跑到那裏去了,也太偏僻了,生活還很不方便,你怎麼忍得了。」
梁晚鶯有些驚訝,「你就看著這個山,就能認出是哪裏?」
「是的,你剛剛給我看的那個地方,我走過無數次,之前……我的老家,離那邊不遠,還去那裏看過病,因為幾個村子,就只有那一個老村醫。」
回憶起過去的事,簡詩靈語調瞬間低了下來。
梁晚鶯想起之前從經紀人口中約聽到的一些話,趕安了下,然後將話題繞開。
「我在這裏的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
簡詩靈嘿嘿一笑,「嗯嗯,這個任何人,不就是某個人嘛。」
「……」
兩人正聊著天,浴室門被拉開,高大的男人熱氣騰騰地出來了。
簡詩靈哧哧一笑,對梁晚鶯說:「不跟你說了,我要去搞男人了。」
梁晚鶯面上一曬,「這話就不用跟我說了吧。」
「怕什麼,再給你看一眼。」
突然把攝像頭轉了過去。
席榮將浴巾圍在腰際,漫步走了出來。
水汽氤氳,水珠順著壯的腹滾落,男□□人。
梁晚鶯大驚失,剛準備趕掛斷,簡詩靈又問道:「怎麼樣,謝譯橋和席榮,誰的材好。」
「……」
簡詩靈看著已經被掛掉的手機,聳了聳肩膀,「鶯鶯還是這麼害。」
「聊什麼呢?」席榮臉上的表有點不爽。
「沒聊什麼,金主爸爸~」人翹著腳滴滴地喊道。
席榮修長食指按住浴巾邊緣,對勾了勾手指說道:「過來,今天我們玩點別的。」
簡詩靈直接著腳跑過去,一下子蹦起來掛在了他的上。
席榮穩穩地接住了。
兩個人一番大戰結束以後,席榮單手撐著頭,把玩著烏黑的髮,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寶貝兒,你以前是哪裏人啊?」
本來累極了昏昏睡的簡詩靈突然警惕地睜圓了眼睛,「你問這個幹嘛?」
「你從來不提之前的事,所以我好奇唄。」
「不告訴你,睡覺睡覺。」
像一隻樹袋熊一樣掛在他上,然後抬手拉了一下他的眼皮。
等簡詩靈睡過去后,席榮拿起手機給謝譯橋發了個消息。
「譯橋,詩靈好像知道你那個小朋友去哪裏了,我剛聽到們兩人打視頻電話,但是沒說地點,只說了在詩靈以前老家不遠的一個地方。」
謝譯橋立刻回復了他:「老家哪裏的?」
「我也不知道,絕口不提以前的事,也不讓我問。」
「好我知道了,謝了。」
席榮搖頭砸了咂,然後將手機丟在一旁,轉攬住懷裏的小人。
還好他有香香的朋友抱著睡。
謝譯橋收到消息以後立刻去找了簡詩靈的經紀人,然後開門見山地拋出了自己的目的。
「簡詩靈老家是哪裏的?」
經紀人警惕地問道:「您為什麼要問這個呢?」
「放心,跟沒有任何關係,我也對的過去不興趣,只是有些別的事需要理。」
「哦哦。」經紀人想想覺得也是,他當初把捧起來的,也從來不會在這種事上做什麼不彩的事,於是就把地點告訴了他。
謝譯橋把地址發給莊定,莊定很快派人調查確定了大致位置。
簡詩靈之前所在的那個大山,附近有十幾個類似的村莊,而有醫生的,只有兩個村子才有。
謝譯橋準備立刻。
莊定猶豫地說道:「可是那邊路都不通,生活都非常不方便,您去了以後怎麼辦呢?」
謝譯橋正對著鏡子整理領帶,「不是有個扶貧基金會的負責人常駐那裏嗎?你去找一下負責人的聯繫方式,告訴他們可以一起合作。」
「好,我去涉。」
*
梁晚鶯今天跟著村民一起從山上爬下來,想去看看他們如何進行買賣賺錢補家用的。
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就幾乎累得半死。
一個憨厚樸實的小伙兒看力不支,主提出要把背下去,實在不好意思,於是拒絕了。
他們每個人上都背著很重的農產品,怎麼好意思呢。
可是,到底是沒走過這麼難走的山路,一腳踏空,崴了腳,鑽心的疼痛,讓瞬間寸步難行。
扶貧基金會的負責人周文傑,開著一輛破托來接。
覺自己添了麻煩,非常不好意思。
「沒關係,你一個小姑娘,沒走過這種路,也不氣,很好了。」周文傑拍了拍後座,「走,我帶你去找陳醫生。」
陳醫生的那間小診所還在河對面的另一個村子。
坐在托後面七繞八繞,後面還趟了一條小河,才終於到了地方。
剛走到院門口,就看到陳醫生背著一個藥箱正準備出門。
「陳醫生!」
男人轉過來。
他臉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三十來歲的年紀,眉目周正,氣質溫和,是這座大山方圓十幾里唯一的村醫。
「周主任,晚鶯,你們怎麼來了?」
「我的腳崴到了,找你幫我看看。」梁晚鶯垮著臉,「又給你添麻煩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快進來吧。」
陳朝山將準備鎖頭取下,打開門和周文傑一起將攙了進去。
雖然這個房子外面看著很簡陋,但是裏面非常乾淨,角角落落都拭得一塵不染。
陳朝山讓坐到那張木頭長椅上,然後蹲下.握住的腳踝仔細查看了一番。
糙的手指帶著薄繭,在的傷輕輕了幾分鐘。
「有點臼,但是問題不大,我給你複位一下。」
梁晚鶯嚇得臉都白了,「會很痛嗎啊啊啊——」
話都沒問完,他就已經快準狠地給掰了回去。
陳朝山笑著解釋道:「不給你準備會更放鬆更好回正。」
梁晚鶯有氣無力地點點頭,「確實……」
有些事不提前做心理準備更好。
複位以後,他拿出一瓶藥水給塗抹了一圈,紅紅黃黃的在腳背上流淌,然後他用一種特殊的手法了一遍。
「你下地試試看。」
「哇,真的不痛了,你好厲害。」
陳醫生走到門口的水龍頭,彎下腰仔細將手上的藥水洗乾淨說:「這些都是很簡單的,畢竟在這裏,跌打扭傷都是最常見的。」
梁晚鶯點點頭。
「你的腳腕骨頭沒事了,但是還是會腫的,這個葯你拿回去,每天兩次,消腫很快。」
「謝謝。」
周文傑問道:「陳醫生剛剛是要出門嗎?」
「嗯,邊壁村那邊有個小孩發燒了,我要過去看看。」
「那您忙,就不打擾了。」
梁晚鶯也揮了揮手說:「陳醫生再見。」
陳朝山點點頭,「你們路上小心。」
周文傑問道:「那今天還去鎮上嗎?你的腳沒事吧,要不要先休息兩天。」
「沒事的,已經不痛了,而且我被你載著,沒關係的。」
周文傑看不氣,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帶著梁晚鶯離開去了鎮上的農產品易地點。
梁晚鶯本來是想看看他們的生活方式,沒想到越看越生氣。
那些收貨的人知道他們這些東西是從山上背下來的,所以都故意把價格得很低,因為這些商們都知道——他們不可能再背著這些東西再走十幾里山路,然後再背回山上去。
梁晚鶯想要去和他們理論,但是那幾個收貨商都說好了,就一口價,賣不賣不賣拉倒。
眼看著天都黑了,收貨的人都要開車離開了。
一個最大的收貨商走過來居高臨下地說:「我們真走了啊,你們不賣就自己留著背回去吧。」
村民們黝黑的臉上滿滿的為難與不甘,糙的大手合在一起拜託道:「再多給點吧,別人都能賣高一倍的價錢呢。」
「切,那你們自己留著吧。」
「別別別,我們好商量嘛。」
梁晚鶯於心不忍,他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東西,就只能賣兩位數的價格,還是走了這麼遠,背了這麼久……
他們的肩膀因為常年負重,都被勒得有些變形,腳底也磨出了厚厚的繭。
哪怕是按正常的市價,都不會有那麼氣憤,但是他們明顯就是在惡意價……
蹲在地上垂頭喪氣地看著那些土豆,覺自己也變了灰頭土臉任人欺負的土豆。
想不到任何解決的辦法。
這裏棘手的事很多,都是之前從沒接過的,想幫忙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又想起之前父親一直教導要做一個善良有同理心的人,但是到了這裏,才發現如果只有善良和同理心卻沒有改變的能力,是一件多麼讓人難的事。
需要直面這些為了生存艱苦鬥的底層人民,看著他們僅僅是要活著都傾盡全力,卻還要遭惡意的價。
那些商們的臉是那麼醜陋,就是因為知道他們是從山上下來的,篤定了他們不得不賣,所以可以這般肆無忌憚。
他們完全不介意再在這些苦難的人上狠狠劃上一刀,像螞蟥一般用力榨取他們的汗。
鼻子有些酸酸的,這種無力和挫敗,讓的心揪在了一起。
突然,一隻完全不是這裏的山民能擁有的手出現在眼前。
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冷而白的皮宛如清的玉石。
然後,這隻漂亮的手,起一個灰撲撲的土豆,在手裏顛了顛。
「這些土豆不錯,我全都要了。」
作者有話說:
壞傢伙出現了……
PS:關於貧困山區這些事,我都是參考了紀錄片《無窮之路》進行修改,加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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