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嬈正在屋子裏看書,突然被門外急促的腳步聲打斷,看過去。
倚春跑著進了院子,沒到門口便出聲:「公主,萍萍出事了!」
姜嬈放下手裏的書卷:「怎麼了?」
倚春進門,飛快行了個禮:「赤風說,萍萍今早往竹苑探頭探腦,後來稍不注意,不知怎麼溜了進去,竟、竟還試圖摘下侯爺的面……」
姜嬈愣了愣:萍萍會這麼蠢?
倚春著急,扶著姜嬈起,要往竹苑去,姜嬈卻走得慢:「是侯爺我過去?」
「是。」倚春忙點頭,又加快了步子,慌間未看見姜嬈的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
「侯爺,奴婢冤枉啊!奴婢做的一切都是明華公主指使的!」
倚春和姜嬈到竹苑門口的時候正聽見裏頭傳出萍萍的聲音。倚春步子一頓,是聽赤風說了幾句萍萍的事,也是赤風傳侯爺的令明華公主過來,可剛剛萍萍的話……倚春忍不住看了姜嬈一眼,不自想起了迎夏說的話。
倚春懷疑的目姜嬈恍若未覺,十分淡定,不疾不徐提步邁過門檻,進了院子。
齊曕不在院子裏。姜嬈目一掃,見萍萍是盯著主屋的方向哭訴,就曉得齊曕在屋裏。
往主屋走,快進門的時候萍萍終於看到了,聲音驟然尖厲:「是你!公主是你指使我的,是你要我害——」
話沒說完,主屋中驟然飛出一抹快影,直直地朝著萍萍口中飛過去。
說不出話了,剩下的半截話永遠說不出了。萍萍滿口鮮,疼痛讓高呼,卻只能發出嘶啞的嚎。
姜嬈的步子在門口停下。
方才飛出去的快影,鋒利地割斷了一縷髮。
若是的步子再快半步,就會割破的脖頸,讓濺當場。
齊曕是無意,還是有意警告?
定了定神,姜嬈步子如常進了門去。
倚春沒有跟上,姜嬈是自己進去的。裏屋,齊曕坐在桌邊,桌上擺著三五樣小食,顯然原本是在用早飯。
「侯爺。」姜嬈上前,很自覺就坐下了,也不說別的話。
「來竹苑勾引,是得到了公主的允準?」齊曕把玩著酒壺的壺蓋,瓷撥的聲響清脆而冰冷。
這裏是清河侯府,和萍萍說過的話會被齊曕知道,一點也不奇怪。姜嬈淡道:「不是勾引,只是伺候。」
「算個什麼東西,也配伺候本侯?」齊曕慢悠悠道,傾往前,近了姜嬈幾寸。
他著姣好的容,沉默了片刻,然後,輕佻地挑了挑眉梢,「同樣是玩意兒,卻比不得尊貴的上殷公主在臣下婉轉求歡來得舒快。」
姜嬈未及說話,他又撤回子,神微冷:「這招擒故縱,是公主不滿上次投懷送抱被臣所拒,想出的新招數麼。」
姜嬈這才抬眸看他,略偏了偏頭,嫵的眼睛勾出幾分狡黠的靈:「事實證明,很有效不是嗎?嬈嬈不主找侯爺,侯爺才會主想起嬈嬈。」
齊曕彎了彎,笑得鷙。
他起,往外走:「公主想看看算計本侯的下場麼。」
停下步子,他回頭朝姜嬈出手。
嘶啞的嗚聲在寂靜的清晨顯得突兀又詭異,姜嬈將手搭上去,能覺到自己心跳得很快。
齊曕牽著到了門口,手並未鬆開。他吩咐:「取斷骨鞭來。」
院子裏本就淺薄的寂靜很快徹底的然無存,墨雲揮舞著斷骨鞭,一下接著一下地狠狠打在萍萍的上。
先是衫爛,很快橫飛。
斷骨鞭顧名思義,和一般的鞭子不一樣,尤其在墨雲這種習武之人的手中,更能將它「斷骨」的堅韌發揮得淋漓盡致。
斷了舌頭的人無法發出哀嚎,嘶啞的喊堵塞在間,很快混著腥重的氣一齊噴出。
姜嬈很想偏過頭去,卻強迫自己忍住。
斷骨鞭一聲一聲落下,萍萍很快被活生生打了一灘泥,而姜嬈上已經冷汗涔涔。
忽然手心被了,姜嬈轉頭看過去。
齊曕低頭噙著抹笑:「瞧瞧,公主的指甲又將臣抓傷了。」
——又?什麼又?
姜嬈這才發覺自己的手不知不覺中死死抓住了齊曕。
連忙走,齊曕看一眼,任由的手離,轉,往屋裏走。進了屋,齊曕在桌邊坐下,彷彿方才的腥場面司空見慣了般,神淡淡,陪他用飯。
桌上味珍饈,一應俱全,姜嬈卻只覺得噁心。
「時辰不早了,公主該用飯了。」齊曕夾了一筷子燒送到姜嬈碗中。
姜嬈拿起筷子,夾向碗裏的,腦子裏卻忍不住地不斷閃回萍萍被打得斷骨泥的景象。
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
姜嬈扔下筷子,起衝到牆邊,一口「嘔」了出來。
「有這麼噁心麼。」齊曕輕笑了聲,笑意有些冷。說完,他才起,緩步踱到牆邊,給姜嬈遞了方帕子:「公主吧。」
姜嬈接過來,正要,卻瞥見帕子上一團刺目的紅,嚇得連忙將帕子一把扔開。
方帕飄飄落地,齊曕看也不看那帕子,不不慢道:「上頭只是綴了紅梅呢,公主怎麼了?」
姜嬈嘔得厲害,本無法回答齊曕的問題,最後,竟嘔出了兩滴眼淚。
齊曕瞧見那兩滴淚,心總算鬆快了些。
可,還不夠。
他慢悠悠走回桌邊,等姜嬈停了嘔吐,又坐回來。這回,已經沒得吐了,委委屈屈坐在桌邊上,也不說話,小聲吸著鼻子。
齊曕倒了杯酒,遞給姜嬈:「漱漱口。」
姜嬈接過酒杯,想也沒想,送到邊就要喝下去。
「啪——!」杯子卻在一瞬間被打翻在地。
姜嬈被嚇了一跳,愣愣地看向齊曕。
齊曕黑沉著臉,聲音說不出的冷酷:「公主是裝,還是真的不知道。」
一連串的恐嚇捉弄,加上剛剛那一陣狂嘔,姜嬈再忍不住:「侯爺到底想幹什麼!」
委屈得不行,清凌凌的目毫不退讓地對上齊曕的眼睛,明明是質問,卻一邊四目相對,一邊淚如雨下。
淚水模糊了視線,才肯低下頭去,聲音也下去:「侯爺太欺負人了……」
許久,齊曕開口:「……倚春,送公主回去。」
月華如水。
夜籠罩天地,赤風奉命到蘭苑,請姜嬈去竹苑。
「我已經歇下了,等我收拾收拾。」屋,姜嬈答。
當然沒有睡下,躺在榻上,閉了閉乾的眼,心道:賭贏了。
初初買下萍萍之時,墨雲拔刀,那晉國男人和周遭看戲的百姓們都嚇了一跳,看起來楚楚可憐的萍萍卻毫無反應,那時候就覺得可疑。
但當下只是覺得奇怪,直到將人帶回侯府,發現了萍萍對齊曕的「心思」。
一個整日被欺凌的小姑娘,到了侯府才沒幾日,人都沒認全,卻對男主人產生了愫,實在太快了。何況那個男主人,還是臭名昭著的清河侯。
生了懷疑,便多次試探萍萍,很快發現,並非上殷人。
百般設計進侯府,自然不會只是為了對付一個亡國公主,萍萍的目標,是齊曕。
雖不知道萍萍的目的是什麼,但此人對接近齊曕有用,是以將計就計。
從白日齊曕打翻那杯酒的反應來看,萍萍,很可能是要毒殺他。萬幸,雖果然被懷疑和萍萍一夥,但終歸是逃過一劫,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姜嬈慢慢走過迴廊,踩過石板小徑,穿過院子。
月灑了一地,姜嬈仰頭了月亮。
「公主,您怎麼了?」抱秋小聲地問。是四人中最溫聰明的一個,分明從姜嬈的臉上看出了幾許哀傷。
「唔,沒事。」姜嬈笑笑,踩碎一地月,朝竹苑而去。
姜嬈進去的時候,竹苑的主屋中並沒有齊曕的影。
夏日的夜,連夜風都蘊著暖意,穿得單薄,一步一步往寢屋走的步子聽起來平穩得有些枯燥。
空無一人的床榻之上,一長長的紅綢隨意散在上面。
姜嬈的步子這才頓了頓,有些疑,有些不安。
一冰寒的涼意忽然落在後頸,姜嬈子一。
涼意順著脊背,緩慢下:「公主來晚了一刻,是有些後悔了?」
齊曕的聲音和他白日裏沒有兩樣,冷冰冰的,沒有溫度,也沒有慾。
這樣的聲音卻讓姜嬈整個人放鬆下來,轉回,仰頭看男人的眼睛:「沐浴耽擱了片刻,侯爺生氣了嗎?」
「呵。」齊曕輕笑了聲。
——這會兒不知是誰更著急,他有什麼好生氣的?
齊曕走到床榻邊,坐下,隨手把玩著紅綢。
姜嬈的目看看綢緞,又看看齊曕,忽然想到了什麼,上前問:「侯爺,赤風說的,萍萍想揭侯爺的面,是真的嗎?」
齊曕著,眸中似是探究。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姜嬈以為他不會回答,齊曕忽然問:「公主也和外頭的人一樣,想看看臣的臉有多不堪麼。」
姜嬈下意識搖頭,片刻,又點頭:「倒不是不堪,總覺得今晚侯爺還戴著面,嬈嬈有些委屈。」
「在永沐殿臣倒沒見公主委屈。」
「那是侯爺沒瞧見……」
齊曕不說話了。
他心想,其實他瞧見了,瞧得清清楚楚。
小公主委屈得不行,吧嗒吧嗒掉了一晚上的淚珠子呢。
齊曕角慢慢勾起一點弧度,他回過神,晃了晃手裏的紅綢:「嬈嬈,過來。」
直到雙手被紅綢綁在了床架上,彈不得,姜嬈才知道,永沐殿那晚,曾抓傷過齊曕。
巫山雲雨。
被耗盡了所有力氣,睏倦到不行的時候,恍恍惚惚間好像看見,齊曕摘下了面。
世人都說,清河侯因出生時面容扭曲醜陋,被家族所棄,可原來,他不醜呢。
不僅不醜,還像神仙一樣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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