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燈跟他穿過翠竹林，一間黑瓦紅柱的大木柞屋子就在眼前。那屋子建得大氣，屋檐深遠，鴟吻獷，沿路民居沒有這樣構造的。宮人拉開直欞門請，垂手道：“娘子就在此間歇下，缺什麼只管派侲子來同我說。我盧慶，是神宮長史，專管零碎事。來者是客，千萬不要拘禮。”一面說，一面俯替燃了一爐香，頷首示意，膝退了出去。

蓮燈初來乍到，站在這考究的屋子里有些無所適從。在敦煌的時候不是住窟就是幕天席地，到了這里才會到中原人無不在的細。靜靜四顧，看見銅鏡前的白瓷碟子里有清水養著的九里香和天竺果，紅白錯的彩撞進眼里，忽然心頭一震，莫名覺得似曾相識。可是再細想，又是茫然一片，沒有頭緒。

也許是以前殘存的記憶吧！阿耶鎮守安西，畢竟還是中原人。但凡讀過書的，骨子里總有割不斷的旖旎和鄉愁，家里的布置一定和西域人不同。比方燃香、養花，致到一把香爐一個碟盞，遵從中原約定俗的審。

這麼想來就沒什麼可奇怪的了，很快釋然，到鏡前照了照，雖然一直在路上，臉相比之前還略好些，大概中原的水土更養人。梳妝匣里有漂亮的犀角梳子，套的。揀了一把梳頭，看見長安貴婦把頭發盤得驚心，自己打趣綰起來，比劃一下，覺得很可笑，便放棄了。

一整天費心費力，實在有點累了，放下包袱打算休息，剛坐到榻上，突然聽見外面有靜。過門上桃花紙往外看，朦朦朧朧看不真切。蓮燈屏息側耳，細碎的腳步聲到了臺階上，踟躕徘徊，并不進屋里來。又等了片刻，依然是這樣，咬咬牙，提起金錯刀躍了出去。m.166xs.cc

原本以為有人，可是出門看，只有一頭鹿在屋前。

橋堍的桅桿上吊著燈籠，蓮燈環顧四周，一切如常，那麼聲響是這鹿弄出來的吧！

松了口氣，低頭看，這里的鹿是豢養的，所以不怕人。見闖出來，只是瞪著無辜的大眼睛看，也不走遠。試著了它的腦袋，它昂起頭，反轉脖子蹭的手，無邪的樣子非常討人喜歡。

蓮燈放下防備坐在臺階上，把刀擱在一旁，專心致志逗弄它。想起上有炒豆子，解開荷包倒在掌心喂它。這鹿嗅了嗅，大概不合胃口，沒有賞臉。蓮燈托著兩手追問：“不喜歡嗎？真的不喜歡？豆子很好吃……”它沒有搭理，把頭偏向另一邊。蓮燈憾地收回來，鹿不走，就抱著膝頭怔怔看它。寒冷的夜里一人一鹿相伴，也有種心的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