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來算是長輩，那昨晚的事如果是真的，就太匪夷所思了。袖里的核桃佩飾，對于那個夢一直存疑，很想把來龍去脈弄清楚，又不確定到底該不該穿，一面暗自思量著，一面道：“阿菩一切都好，也很健朗。只是常年作畫，窟里照不好，對他的眼睛很有影響。我曾勸他放棄，他不答應，說有生之年會不停畫下去，直到圣上下旨，派工匠進駐敦煌為止。”

他慢慢點頭，“圣上年邁，未立儲君，這兩年明爭暗斗不斷，誰也無暇顧及敦煌。其實他大可不必那麼執著，再等上一陣子，朝中紛爭平息，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阿菩說閑不下來，閑下來就覺得自己已經死了。”把核桃在掌心，灼灼著他道，“神使覺得一個人有執念可不可怕？”

他還是點頭，“一念起，可建功立業，也可生靈涂炭。”

聽后笑了笑，“阿菩的執念，是最詩的建功立業。不他，他的那位和尚朋友也很令人敬佩。”下定決心，把那枚核桃佩飾遞了過去，“神使可見過這個？”

他的眼里平靜無波，稍一頓，手來接。廣袖袖沿的云紋鑲滾蓋住手背，只出修長的指尖，掠過的手心，玲瓏而寒冷。他掂在手里挲，語調還和先前一樣，“你從哪里得來的？”

蓮燈仔細觀察他的神，奇怪沒有一異樣，歪著脖子說：“從我屋子里撿來的，昨晚有人闖進琳瑯界，我沒能抓住他，被他逃了。不過他落下了這個，特給神使，請神使辨認。”

他重新把兩手對掖起來，核桃也掩進他的袖子里，不再看，淡然道：“這是我隨的東西，不過兩個月前失了，今日失而復得，幸甚。”

他繼續佯佯前行，過了回廊已經有侲子駐守了，看見他，畢恭畢敬叉手行禮。蓮燈沒有追上去，昨晚那人是不是他都不重要，這神宮里的一切都難以琢磨，除了到點驚嚇，沒有別的損失。能夠歸原主，也是一樁好事。

在風雪里目送他，把長的勒帶往上提提，寬宏大量地慨：“算了，每個人都有。”對某些事看得很開，人行至一段旅程，有不同的風景，遇見不同的人事，只要沒有形傷害，便不會在生命里留下痕跡。

了手，撣掉肩頭堆積的雪花，腰畔被什麼頂了一下，垂首看，是昨天那只鹿。

它喜歡同親近，笑著在它的犄角上，“你記得我麼？你什麼名字……”突然想起來，還不知道剛才那人是誰。匆匆抬眼張，他在風雪的那一頭，渺渺的，漸行漸遠。沖口喂了一聲，他聽見了，回看，踮著腳尖說，“你把東西拿回去，怎麼不說謝謝？”

他大概有點吃驚，但依舊遙遙沖拱手。

一鼓作氣又喊：“你什麼名字？”

他站在那里，似乎在思考。蓮燈覺得這人很奇怪，失憶了，至還記得自己的名字，難道他的癥狀比還重，連自己什麼都要考慮半天？

卷起袖了眼睫上的雪沫子，那邊有人弓腰上前替他打傘，猩紅的傘面嵌進琉璃世界，突兀但又分外綺麗。他站了一會兒，到最后也沒有回答，轉登上丹陛，往殿宇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