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東風夜放花千樹,寶馬雕車香滿路
紅線凌空,佳人錯
歲月冉冉,如逝,庭外花開花落,春夏秋冬,日升月落,周而復始,四年的時間轉眼即過,又是一年盛夏來到。
因四姐蕭書儀這幾日病了,便待在府里沒來上課,這天下課早,林杭景一個人走出學校,一路上都是藍黑的學生,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議論些什麼,捧著書從們邊走過,只聽得一兩聲議論傳來。
「昨天,我聽我父親說,前線大捷,虎關被拿下來了。」
「我也聽說了,穎軍佔了虎關,有一個人功不可沒,奉棋,你真正要說的,恐怕是這個吧。」
「就你知道得多,你還不是很想聽。」
孩子的笑陣陣傳來,鄭師長的兒鄭奉棋角含笑,「我父親說那帥蕭北辰,才剛從陸軍學校畢業,就被蕭大帥直接給派到虎關前線去了,只用了半年的時間,就拿下了虎關!」
林杭景只是安安靜靜地從那些孩子邊走過,一路走到校門外,看每日接送的三車已經停在門外了,略微躊躇一下,走上去對那人力車夫說道:「張伯,你先回去,我到街上走走,一會就回兒。」
張伯已經將車座打掃得乾乾淨淨,說,「林小姐不用車嗎?」
林杭景搖頭,「我一會兒一個人回去就行了,七姨要是問起來,你就說我去街上買書了。」
張伯點頭,轉拉著三車就走了,林杭景看著他走遠,抬起頭來看著那藍藍的天空,終於看到一隻五彩斑斕的蝴蝶大風箏正在天上飛著,的角出微微的笑意,眼瞳越發烏黑明亮,朝著那風箏飛來的方向快步走去。
這聖頤校後面就是一個臨湖建的公園,這會正是傍晚,夕芳草,春水綠波,清風裊裊,說不盡的愜意景,林杭景只看著那天上的大蝴蝶風箏,一直走公園裏,眼看著那個站在草坪上放風箏的人兒,他穿著簡簡樸素的裳,專註地放著手裏的風箏,面部廓清晰帥氣,烏黑的眼瞳里有著亮的。
林杭景微微一笑,喊道:「牧子正。」
風箏行的年輕小夥計牧子正回頭瞅到了走過來的林杭景,看著角輕揚,朝著自己笑著,他笑得倒是極為率的,朝著奔過去,誰料失手掉了風箏線梭子,那風箏線梭子一路從草地上滾下去,線梭子上的線飛快地往外放著,眼看著就要放盡了,他們兩個人便同時去抓那線梭子,但線早已經放盡了,眼看著大蝴蝶風箏隨風而去,林杭景的面頰卻是驀然一紅,因為抓住了那線梭子,而牧子正抓住的,是的手。
牧子正只覺得手心裏溫溫的,看著林杭景的臉都燒紅了,他慌忙鬆了自己的手,臉倒比林杭景紅得更狠了,竭力笨拙地解釋著,「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訕訕地說著,連耳朵都紅上了,倒象個做錯事的孩子,林杭景收回自己的手,不好意思地轉移話題,「今天有幾個風箏?」
「三個。」牧子正指著公園湖邊的石桌上那一堆東西,笑著,「都在那呢,一個蝴蝶,一個蜻蜓,還有一個人風箏,這回可是夠你畫了。」
林杭景從草坪上站起來,走過去看著石桌上的風箏,將書包放在一側,從裏面取出料和畫筆,就要坐在石凳上,牧子正了一聲「等會兒」。從石桌的一旁拿出一個簡單的墊子,放在石凳上,林杭景看著牧子正,牧子正撓撓頭,笑笑,「這墊子我洗乾淨了的,石凳子冷,你當心著涼。」
林杭景垂著眼眸,角還是揚著,坐在那墊子上,調好了,便給那蝴蝶風箏上,那些個風箏做得得又大又好,全都是牧子正的手藝,牧子正看著很快就給風箏上好了,拿到一旁風乾,他將手到一旁的包里,說,「今天我師母家裏包了粽子,我給你帶了幾個,你吃吃看,我師母包的粽子最好吃了。」
林杭景看著他從包里拿出一個鐵盒子,他將盒子打開放到面前,裏面裝著幾個小小的粽子,的心裏不知為何,驀然一暖,牧子正卻用手指了那粽子,立刻出手在自己的頭上猛拍一下,樣子甚是懊惱,「該死,我真是豬頭,忘了這粽子也會涼的,怎麼能拿給你吃。」
他就要蓋上那鐵盒子,林杭景忙擋他的手,「沒事的,我吃。」將那冰涼的粽子拿到手裏,剝開粽葉,裏面的糯米果然已經又干又了,用手掰了一點放到裏,輕輕地嚼著,抬眸看牧子正一臉期待的樣子,微微一笑,「真好吃。」
牧子正如釋重負,鬆了口氣,整理著石桌上的東西,「師傅說世道越來越不好,買風箏的人越來越了,他整日裏心不好,今天中午還罵了我一頓。」
「罵你?」
「我師傅罵人可兇了,」牧子正只管整理著那些東西,說,「他一喝酒就要罵人,也不敢罵師母,只一味地罵我,還不給我飯吃,說我白糟蹋了他的糧食,白糟蹋了他給起的好名字,說當年我爹死的時候,他就不該收下我……」
他這樣說著,全然沒有意識到林杭景已經停止了吃粽子的作,只是看著他,他回過頭來,林杭景放下粽子,低聲道:「你中午沒吃飯?」牧子正才知道自己說了,連忙補救,「吃了,吃了,今天中午師傅罵完我,也讓我跟著一塊吃了飯了,吃了好大一碗呢。」
林杭景也不多說什麼,將鐵盒子裏的一個粽子剝開來,遞給他,牧子正看著那糯米飽滿的粽子,猶豫了半晌接過來,也不管是還是干,一口便咬下了半個,便吃邊孩子般地笑著,說,「好吃,真好吃。」林杭景看著他的樣子,也跟著笑,「等我什麼時候回了上海,我母親包的粽子才好吃呢,到時候給你做多多地吃。」
「你要回上海?」
「現在就我一個人,不能回去。」
「我送你回去啊。」牧子正三下兩下吃了粽子,從石凳上站起來,站在草坪上煞有其事地說道:「我們就從城外的臨江走,指不定坐著船就到了上海,正趕上過端午節,多好。」
林杭景被他逗得只是笑,牧子正說的很是興起,想起自己最近跟著師傅學了兩句京劇,看著林杭景笑的開心,當下在草坪上拉開架勢,搖頭晃腦地唱起來,「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外紛紛……」翻來覆去就是這兩句,林杭景捂著笑道:「後面的呢?」牧子正打了個愣神,想了片刻又重新回到了石桌前坐好,搖頭,「不知道,師傅就會唱這兩句,我也就跟著學了這兩句。」
林杭景又笑,牧子正一眼,說,「你應該多笑笑,你笑起來特別好看。」他的目真誠率直,沒有半點唐突的意思,反倒讓人覺得特別暖心,林杭景點頭,牧子正從一旁拿過干的蝴蝶風箏,遞給林杭景,道:「這隻送你。」林杭景著那漂亮的大蝴蝶風箏,道,「那你回去怎麼和師傅說啊?」牧子正笑起來,眉宇格外的神得意,「我早把這個風箏的錢放在師傅的柜子裏了,這風箏是我紮好送給你的,漂不漂亮?」
林杭景點頭,說,「真好看。」
他看看天邊的夕,忽然皺起眉頭說,「我得走了,這時候師傅該找我了,再不回去又是一頓好打。」林杭景忙幫他把桌子上的東西收拾收拾放在他隨的袋子裏,他將那袋子斜挎在肩上,拎起一旁的蜻蜓風箏和人風箏,又把放在一旁的帽子胡戴到頭上,帽子下一雙眼睛黑得如曜石般,「我走了。」他急急忙忙地跑出去沒幾步,帽子卻掉在了地上,順著風又吹了回來,杭景忍不住又是一笑,牧子正朝著杭景揮揮手,拾起帽子跑了出去,那大蜻蜓風箏和人風箏在他後晃晃悠悠,倒好像他本人長了翅膀,隨時都會飛起來一樣。
林杭景一直看著牧子正的影消失,轉過頭來看著牧子正給自己留下的蝴蝶風箏,那大風箏扎的栩栩如生,將風箏翻過來,目卻落在風箏的竹架上,微微一怔,原來那竹架上刻著三個字,正是——林杭景。
林杭景著那三個字,只覺得心裏暖暖的,微微側頭,的角輕輕地漾著溫如水的笑意,那張潔白麗的面龐,在夕的映照下,越發地生起來。
林杭景拿著大蝴蝶風箏回蕭氏邸的時候,天還早,一進庭院就看著整個府里的下人都在忙乎著,拾掇盆景,打掃庭院,就連大門二門的大紅柱子都重新上了漆,碎石小路上連片雜葉都掃得乾乾淨淨的。
林杭景走到大廳里,看著丫鬟們已經將大廳打掃洗的一層不染,七姨背對著,拍拍手,聲音極是乾淨爽利的,「都過來給我瞧瞧。」丫鬟們全都過來站一排,將手裏拭傢的綢絹翻過來,七姨一個個看了,見綢絹里裏外外都是雪白乾凈的,顯見是將大廳得半灰都沒有了,微笑間只見得滿眼的喜氣,「下去吧,小鐲,告訴蕭安一聲,明兒咱們家老三……哎呀,看看我這,現在應該帥了,明兒帥這就凱旋了,大小姐,二小姐並兩位姑爺也到了,滿府上下都給神點,只要出一點差錯,我管揭了他的皮。」
大丫頭小鐲答應著,帶著幾名丫鬟走出大廳去,七姨回頭看到林杭景,回手拿著綢繡花手絹笑瞇瞇地走了過來,替杭景攏了攏微的鬢角,抿一笑,「明兒你三哥就回來了,你看看我這裏裏外外收拾得怎麼樣?」
林杭景說,「七姨管事兒,哪還有不好的。」
「就知道你會說好話兒。」七姨在林杭景的小臉上輕輕地一掐,「誰不知道這府里,一大家子都聽大帥的,大帥都聽林姑娘的,你給我品評幾句,回頭大帥說不好了,我只要說,林姑娘點了頭的,管就沒事兒了。」
林杭景道:「七姨又笑話我。」
七姨笑著,一眼溜到杭景手裏拿著的蝴蝶風箏,這風箏扎得好看極了,栩栩如生,振翅翩遷,便拿起來仔仔細細地瞅了瞅,笑,「這是哪家風箏行扎的風箏,這樣好看,回頭人多買幾個回來。」
林杭景只怕七姨眼尖,看到骨架上寫著的那三個字,慌忙笑著,將風箏翻過來,「七姨要是喜歡,下次我多買幾個回來,我……我先回房了。」拿著風箏,也不敢回頭看七姨含笑的樣子,只是繞過大廳朝著後院去,後院花廳里倒是安安靜靜的,站定了,將手裏的風箏又拿到手裏細細地瞅了一番,心裏涌著一種莫名的歡快,正瞅著,忽傳來一聲笑,「這回可是讓我抓著了。」就聽得一陣皮鞋踢踏之聲,蕭書儀已經撲上來,從林杭景的手裏奪過那蝴蝶風箏,笑聲不絕,「這半天都沒回來,想來又是給你的子正好哥哥描風箏去了。」
林杭景臉立時就紅了,眼看著書儀拿著風箏晃晃悠悠的樣子,生怕把那風箏折損了一點,搶又搶不過蕭書儀,急切地說道:「四姐,我的風箏……」
「好了,好了,知道你心裏金貴這風箏,我還不稀罕呢,還你。」蕭書儀笑著,看林杭景急了,將風箏還回到手裏,「今兒老師都教了什麼課業,快告訴我,不然明兒上課,我一準挨訓。」林杭景這才笑著要跟蕭書儀回書房去,劉嬤嬤已經提著兩個大紅提盒走過來,說是大帥給兩位姑娘加的菜,冷不丁地問了一句,「四姑娘,你剛才說什麼正什麼哥哥,可是說得我們林姑娘?」
劉嬤嬤是杭景打南面帶來的娘,平日裏管杭景管的極嚴,這會林杭景臉更紅了,蕭書儀吐吐舌頭,笑得更加暢懷,「嬤嬤聽錯了,我說得是啊……」拿眼睛林杭景的臉上一溜,調皮極了,說,「做人要正氣,尤其是要和風箏行的小學徒一樣正氣。」
劉嬤嬤還未聽懂,林杭景已經急了,甩開蕭書儀的手,作勢就要擰的,「你再說……看我擰你的……」蕭書儀咯咯地笑著,一路奔逃,「我說錯了,說錯了,不說了,不說了還不行嗎?」劉嬤嬤看著兩個小姐追打著跑開,兀自提著紅提盒子朝裏面走,邊走邊搖搖頭,念念叨叨,「這做人就該正氣,四姑娘說得一點都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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