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語,芳心歸
晚上九點鐘景,劉嬤嬤端著碗燕窩粥走到林杭景的房裏時,看到林杭景正坐在窗前擺弄著風箏,微微地側著頭,眼眸里全都是脈脈的笑意,連劉嬤嬤走近都沒有發覺,劉嬤嬤便將那碗燕窩粥放在了書案上,道:
「這早也看,晚也看,這風箏到底是有什麼稀奇,讓你歡喜這樣?」
林杭景這才回過神來,看到劉嬤嬤站在自己的旁,面頰頓時一紅,垂下眸去,道:「就是……喜歡啊。」
劉嬤嬤在府里專職就是照顧林杭景,平日裏也不怎麼和府里的人打道,這會兒看著周圍沒什麼人,便問道:「九兒,我昨兒聽金香說你父親母親和蕭大帥有意撮合你與三爺,這可是真的?」
林杭景的眼眸驀然一黯,道:「嬤嬤別說這個,我要回家去的,不會留在這裏。」
劉嬤嬤嘆一聲,道:「論理我不該說的,若是老爺夫人都同意了,你再強還能強到哪去?那蕭三公子也是個不錯的……」
林杭景的眼圈已經紅了,將那風箏放到一旁,「我正要跟七姨說這個事兒呢,嬤嬤,我們過幾日就回上海去,七姨昨兒去廟裏拜佛,等過幾日回來,我就去說,咱們這就走了,回南面兒去。」
劉嬤嬤聞得那一句孩子話,倒笑了,出手來給杭景理了理鬢髮,道:「好,好,嬤嬤都聽九兒的,金香那小蹄子是半點靠不住的,你快告訴嬤嬤,你這幾日晚上還咳嗎?睡得可安穩?」
林杭景搖頭,笑,「我都好了。」
劉嬤嬤仔細地端詳了下林杭景,看燈下的林杭景氣還不錯,稍微放下心來,道:「那快把這碗燕窩粥喝了,七夫人臨走前吩咐小廚房為你做的,說是專為你補用,連四姑娘都沒有。」
這一說倒讓林杭景想起了蕭書儀,道:「書儀去哪了?怎麼一晚上都不見?」
劉嬤嬤絮絮叨叨,道:「四姑娘每日風風火火的,跟個風火似的,我一看到就眼花頭暈,這幾日不知道忙些什麼,聽管家說忙乎個什麼社。」
林杭景低頭吃燕窩粥,聞聽此言,抿微微一笑,「自然是忙著的木蘭社了。」
劉嬤嬤看著林杭景吃粥,枱燈下,林杭景的側臉籠著一層淡淡的,的是空靈的,飄逸的,帶著書卷氣息的高貴溫靜,如玉似雪,劉嬤嬤將手放在林杭景纖瘦的肩頭上,只是輕輕一嘆。
一個孩子長得太好並不見是什麼好事,況且又是林杭景這樣的,自小生在豪門世家,萬千寵集於一,想要泯然眾矣那簡直就是不可能,若是一生都是如此也就罷了,卻又是家道中落,寄人籬下,萬事難作主,未來無定數,是個久經滄桑的老人兒,看慣了風雨是非,眼見這孩子不像個多福的主兒,若是這孩子生在小巷人家,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縱然長得再好,也不過是十幾年的景,一晃也就過了,至可過得平順一生,卻也是福氣,只可惜……
因蕭北辰還在北大營,七姨帶著大小姐,二小姐去了山上的廟裏拜佛,蕭書儀整日裏都東跑西顛地辦著的木蘭社,諾大的大帥府里倒比往日清靜了很多,林杭景又是個天□靜的,劉嬤嬤原本打算帶去城隍廟逛逛,也不去,閑時就在花廳里侍弄花草。
這一日下午,正在侍弄著一盆「千手觀音」,只是不經意地一抬頭,就看到一個燕子風箏在藍天上搖搖晃晃,微微一笑,才站起來,一旁的小丫鬟就走過來接過手裏的水壺,另有下人端了水來給洗了手,林杭景指著那盆「千手觀音」道:「把這個送到蔭涼的地方去,等我回來再收拾。」說完才跑出幾步,又想起來什麼,轉過抿一笑,倒有些不好意思,道:「嬤嬤要是問我,就說我到同學家去了。」
天上的風箏還在晃晃悠悠地飛著,林杭景拿了塗料盒子,邁著步子一路穿過抄手游廊,到了前面的庭院就馬上抬頭看著,看到天空中的那風箏心裏就是一安,角的笑意也更濃,漾著水波的眼睛也是烏黑髮亮的,只著頭頂上的風箏,不想跑了急些,更忘了看路,不期然就與什麼撞了個滿懷,「啊」的一聲,也看不清什麼,腳跟不穩,朝後摔去,便有人一把抱住了,林杭景心頭一,嗅到了淡淡的硝煙氣息,才看清那人的長相,忙忙地站穩,從他的懷裏退出來,臉紅的都不敢抬頭了,只能小聲了聲,「三哥。」
蕭北辰才從北大營回來,一路就急著回大帥府,一進門就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這會兒深邃的眼睛裏都是笑意,道:「你這是忙忙的做什麼呢?哪有隻看天不看路的,這天上是開了花了?」
他邊說邊抬頭朝著天空隨意地瞅了一眼,只看著那風箏在天空上起起伏伏,卻是微微一怔,林杭景也不多說什麼,低下頭去,卻將拿著塗料盒子的手悄悄地背到了後,倒好像是以為這樣別人就看不見了,但那角卻還是微微上揚著,那種發自心的歡喜是無法掩藏的,而小鹿般烏黑清亮的眼珠里還蘊著一種雀躍的,蕭北辰第一次看到這個樣子,還在微怔的時候,已經從他的邊走過去,繞過了跟在蕭北辰後面的人,快步走向了大門。
蕭北辰卻默默地站了片刻。
副郭紹倫正想問要不要進去的時候,卻見蕭北辰拿過馬鞭,走了幾步,瞧見花障旁有顆柳樹,照著那柳樹就狠了幾鞭子,郭紹倫心驚,愕然道:「帥!」蕭北辰抬起頭來看看還在天空中飛旋的風箏,一句話也沒說,眸深冷,臉上的表更是淡淡的。
還是那顆有棗樹的院子。
林杭景坐在院子裏的小桌前看著牧子正在那裏劈竹片,牧子正的劈竹片的作是極其利索的,林杭景笑盈盈地拿起一空心竹子,舉到眼前,瞇起另外一隻眼睛,仰起頭來過空心竹筒看天空,天空便似鎖在了這片小小的竹筒里,看得開心,一旁的牧子正燦然一笑,道:「一個竹筒子也玩得這麼開心。」
林杭景笑著,拿起一旁的畫筆,低頭在竹筒上細細地描出了一翠綠的竹子,慢慢地轉過去,又描出一來,牧子正看著凝神貫注的樣子,的眼珠明亮剔,可以一直照進他的心裏去,他看出了神,不提防自己手裏還握著劈竹片的小刀,只是那麼一,就劃破了他的手背,他倒了口氣,林杭景瞧見了他手背上那一道痕,慌拿出自己的手帕,上前來按住他的傷口,道:「你怎麼這樣不小心?」說著,臉卻驀然一陣洇紅,牧子正出另一隻手來,按住了的小手,道:「我要是能就這麼看著你,看一輩子,就好了。」
林杭景紅著臉,半晌說不出話來,心跳得擂鼓一般,庭院裏的空氣里有著竹葉的香氣,縈繞在他們周圍,棗樹在兩人的頭頂上沙沙作響,天邊浮起一層薄薄的金晚霞,更映得林杭景那一張掌大的小臉如畫一般,牧子正低下頭去,吻的,的的,有著甜的味道,倒好像是要融化了,他輕輕地吻著,沒有躲,輕輕地閉上眼睛,那一排小扇子般的眼睫的厲害,倒似撲閃撲閃的蝶翼一般。
庭院半掩的門發出咯吱的聲響,慢慢地朝旁邊退了開去,便出了站在門外那個人的面孔,蕭北辰一冰冷的戎裝,握著馬鞭,倒也不說話,看著庭院裏的林杭景和牧子正,只是那目,深冷的如刀似劍,彷彿隔著空就可以生生地割開人的。
林杭景微微睜開眼睛,卻是陡然一震,慌忙拉起邊的牧子正,牧子正正不解其意,一眼瞥見站在門外的那一行人,他識得穎軍的軍裝,眼看著這一群荷槍實彈的人就站在家門口,正在茫然之際,卻見為首那人,正是穎軍帥蕭北辰,他曾在很久以前遠遠的見過一次,這會兒只是一怔,卻見蕭北辰已經走了進來,而邊的林杭景牽著他的手,手心裏竟然都是冷汗。
蕭北辰緩緩地走進庭院裏來,深斂的目任誰也看不出那裏面到底藏了多東西,他每走一步,都好似要在兩個人的心上狠狠地踏出一個坑來,他一直走到小桌子的一側,也不再看那兩個人了,只是慢慢地站住,淡淡地著桌子上凌擺放的竹片、畫筆、塗料等,他拿起馬鞭,冷漠地敲在那些件上,將那些東西一下下撥落在地上去,馬鞭在桌子上無聲地劃著,一下,一下,倒宛如割破的兵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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