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沈映照例去東宮當差。等太子從早朝上回來，他便進了書房，把那塊翡翠盛了上去。

沈晰一瞧那翡翠雖通卻毫不溫潤,便猜到了出：“失竊的陪葬品？”

“是。”沈映揖道，“臣將那些人引出來了,但還不是真正的盜墓賊，是來幫他們手寶的人。臣怕他們跑了，便付了一筆訂金，他們卻也怕臣跑了，就給了臣這個以表誠意。”

太子短促地笑了聲：“你倒有膽識。可孤說過了，是追回東西不行,你得把盜墓賊抓到。”

“殿下放心！”沈映一副有竹的樣子，“臣已安排好了,必能將那幾個賊人捉拿歸案。”

沈晰點了點頭,沒多說話，正要讓沈映告退,沈映又說：“不過……殿下。”

沈晰抬眸：“你說。”

沈映為接下來的話而有些心虛，便低了頭：“殿下能否……能否把定金先給臣，臣家里實在不寬裕，這定金是借了債付的。”

“哦,應該的。”太子一哂，“你花了多錢？”

沈映盯著地面：“五千兩銀子。”

沈晰眉頭微挑,復又掃了眼那塊翡翠。

若論市價,倒確實是值五千兩銀子。經手把玩一陣子，用人氣兒滋養得好看了,價格還能再高幾。

不過……

他又搖了搖頭,姑且按下了疑慮未提,點了點頭：“這錢是該由朝廷來補，我會代給戶部，你過兩日去領錢便是。”

“謝殿下！”見這事兒真了，沈映心弦驟然松下，匆匆向太子一揖便告了退。

他離了書房，沈晰復又端詳著那塊玉，便將盒子蓋了起來。由張濟才妥善收著，好等結案時送回陵里去。

而后他照例讀起了書，把太傅布置的文章寫了。又看了兩本東宮呈來的折子，便到了用午膳的時候。

他最近都是去跟楚怡一同用午膳的，張濟才近兩日已經不再詢問他去哪里用，只上前小心的提醒說該用膳了。

太子卻沉了一沉，沉之后，吩咐說：“傳膳吧。”

張濟才一怔，猶豫著想問一下，但他已繼續讀起了手里的折子。

沈晰心里悶得慌，因為自昨日從宜春殿回到綠意閣用膳開始，他就覺楚怡不冷不熱的。

倒說不上是有意疏遠他，只是他能覺到的緒好像不太一樣了。是為什麼他又不太得著頭腦——若說是因為他昨日回宜春殿了一趟，他覺得應該不至于啊？一來他每日去與太子妃一道用晚膳的事楚怡都清楚，昨日送太子妃回去一趟算什麼？

二來，在他看來楚怡雖然脾氣沖子直，但并不是笨人。昨天那樣的境，他若不理會太子妃直接與走了，不是更給惹事麼？

他想不明白原因，便覺得先不去好了。他從來不喜歡強人所難，對任何人都一樣。

沒錯，他是太子、是后宅妃妾們的夫君，但若們不待見他，他覺得也不必讓們強歡笑。

他可以等楚怡緩過來再去見，到時再好好問問那天到底怎麼了便是。

但是吧……

他心里又患得患失的。

午膳眨眼間布好了，在外屋擺了慢慢的一桌子。張濟才上前來請太子，太子一語不發地起走過去。

到了桌前，他卻忽地腳下一轉，又朝外走了：“撤下去你們分了吧，孤去看看楚奉儀。”

“……”張濟才好懸沒反應過來，待得回過神，一時也沒顧上待手下撤膳，便直接追太子去了。

沈晰一路繃著張臉，腳下走得風風火火，好像是怕自己隨時會改主意，所以用這種法子著自己趕過去似的。

——剛才也就是那麼一閃念之間，他覺得自己得現下就去問個明白！

楚怡不是有話憋著的人，有什麼緒都寫在臉上。昨天突然緒不對勁又不像從前那樣發火了，萬一是有什麼大事呢？

他覺得他該等緩過來，但萬一緩不過來呢？

他便這樣一路殺到了綠意閣，一路上許多經過的宮人都覺出了不對勁，跪地見禮時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等進了綠意閣的院門，守在堂屋的白玉看見他立刻往外迎來，離得幾步遠時也覺出了一樣：“……殿下萬安。”白玉問安時明顯懸著口氣兒。

沈晰顧不上理，徑直進了堂屋。他這般風風火火，步子比平日重了不，堂屋半開半閉的門被他一推又撞出了一聲不客氣的咣響。楚怡在臥房里聽見靜覺得奇怪，但屏風擋在門前又瞧不見外頭，就直接走出來查看。

兩個人目一，楚怡一懵：“殿下？”

怎麼了這是？

遲疑著打量他，余同時注意到了屋外白玉張的面。但還沒來得及問，他先開口了：“楚怡，你怎麼了？”

“？”

好生愣了一下：“臣妾……沒怎麼啊？”

吃得飽睡得好，沒病沒災也不是姨媽期，他這個問題打哪兒來的？

沈晰打量著，定了口氣：“你昨天怎麼了？”ωＷＷ.166xs.cc

“？”楚怡又是一怔，心說昨天我也沒什麼事啊？太子信手打簾走進了臥房。

趕跟進去，他帶著三分郁坐在了羅漢床上，又瞧瞧，說：“你坐。”

楚怡誠惶誠恐地坐下了，他長緩了口氣：“昨天孤從宜春殿回來，你就一直不冷不熱的是怎麼了？孤思來想去，還是得直接問你。”

楚怡啞了啞，心道我什麼時候不冷不熱的了？覺得對他正常的啊，雖然當時沉浸在復雜的心理斗爭中，但清楚那些斗爭準不能跟他說，所以有意在他面前顯得正常來著。

還是讓他看出來了？

沉了一下，誠懇地覺得那也有可能——對自己的演技是沒啥可自信的。

楚怡的手指刮起了子上的繡紋：“臣妾沒什麼事，就是在想些事，想得神了所以……”

“什麼事？”太子追問道。

楚怡僵住，心說你怎麼還追問底呢？

沈晰定定地看著：“是關于太子妃的，還是關于孤的？還是誰讓你不高興了？說來聽聽。”

……這沒法說啊。

楚怡木然看著他，臉上或許還算冷靜，但實際上已經張的都麻了。

沈晰一瞧，果然是有事。

“是為孤送太子妃回宜春殿的事不高興了？”他探問道。

楚怡立刻說：“不是！”

嗯，果然不是。

沈晰點點頭：“直說吧，孤不怪你。”

楚怡：“……”

一時間搜腸刮肚，想扯個聽起來靠譜的謊騙他，可轉念想想又慫了。

——說謊不是的強項，而太子是個人。覺得要是騙他，他肯定能看出來。

那他要是發了火就很可怕了。看出來不發火但默默記個仇，就更可怕了！

而他又事先說了不怪。那的實話若讓他不高興了，他應該充其量也就是日后不見了，后果比那兩者要好得多。

楚怡小心地探頭瞧瞧，先確定了一下：“真不怪臣妾？”

沈晰口氣生：“快說。”

“……”好兇！楚怡抿抿，心下略打了一下腹稿，就斟字酌句地說了起來，“臣妾昨兒就是……就是覺得唏噓，想著自己千萬別活得跟太子妃殿下一樣。”

沈晰的眉心驟然一跳：“太子妃怎麼了。”

“……沒有別的意思！”一雙明眸著他，先“聲明”了一下就又低下了頭，繼續掛著子上的繡紋，“臣妾就……覺得太子妃那樣的端莊賢淑太累了……不是說不好！只是對臣妾而言太累了，臣妾學不來！”

說罷又眼瞧他，只覺得這樣手握大權的人晴不定地坐在自己面前真可怕，一時間都有點理解云詩那種過分的恐懼了。

楚怡心驚跳，暗自做好了隨時跪地大呼臣妾該死殿下饒命的準備，卻見沈晰眉頭舒開了一點，循循地喟了口氣：“你說得對。”

何止覺得太子妃累！他早就想問問太子妃，你這麼個活法當真不累麼？

而后他又道：“別學，端莊賢淑固然是好，但你這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子也不是錯。你怎麼自在怎麼來便是，你若不自在，孤在你這里也自在不起來。”

“……”楚怡懵了半晌，猶猶豫豫地點頭，“臣妾知道了……”

大約是因為的聲音太虛，他忽地笑了聲：“是不是嚇著你了？”

——可不是嘛！

楚怡低著頭沒吭聲，心里揶揄說合著您知道哦？那接下來呢，打了掌之后是不是要給甜棗了？

然后，便見他起繞過榻桌坐到了邊。

心里嘿地冷笑——果然來喂甜棗了！

有骨氣，不吃！

冷著張臉垂首坐著。

太子摟了摟的肩頭：“不是故意的。孤矛盾了一路，不知道是問你好還是不問更好，最后怕你有心事自己緩不過來，才咬著牙過來問了，所以急了些。”

楚怡淺怔，忍不住地側首看他，正撞上他溫和的笑意。

覺自己一下就被這笑意包裹住了，心下拼命地提醒自己要理智不能沉淪，但眼睛還是沒能挪開。

他就這樣銜著笑，在側頰上吻了一吻，輕得像是怕損傷了什麼稀世珍寶，但又認真得讓心里一。

下一瞬，他又在握住的手的同時注意到了子上的繡紋，撲哧一聲笑：“這麼張麼？繡線都你摳斷了。”

楚怡定睛一瞧，子上的繡線果然斷了三兩，線頭冒在外面，十分顯眼。

“別怕別怕。”沈晰以一副哄小孩的口吻把抱住，手還在背后拍了拍。

楚怡悶悶地著，覺得他這個態度還用。

便很沒出息地把這甜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