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音聲音驀地頓住，聽著男人有些戲謔的嘲弄，不由惱火，「你耍我？」

氣急敗壞，舉起手掌想要打他，卻被男人一把握住腕子。

「脾氣還大。」

段寒霆打了個響指，屋子裏便重新亮起了燈，視線恢復清明，榮音微微瞇了瞇眼，猛地推開男人坐了起來，去整理自己的服。

服沒，頭髮卻是了，烏黑稠的長發半搭在前，襯得臉上的妝容更加雌雄難辨，人戲難分。

段寒霆靜靜注視人半響，看著委屈又氣憤的模樣，一雙桃花眼泛著淚，卻倔強的不讓眼淚落下來，在燈映襯下像是熠熠生輝的寶石，璀璨迷人。

靜默無聲半響，有人出聲提醒，「帥，戲散了，該走了。」

段寒霆斂了神，上前一步，抬起手來。

榮音以為男人要打，渾一，卻見他纖長的手在空中停頓半響，繼而將的頭髮輕輕撥到腦後，輕嘆一聲，「你在家，經常挨打？」

聽出了他話音中不加掩飾的心疼，愣愣地抬起頭，看向男人。

段寒霆一雙墨眸點漆一般烏黑髮亮，看得心弦一，驀地，手心突然多了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垂眸，見是一柄銀手.槍，十分小巧緻。

「這個你帶著，誰要是再敢欺負你，你只管手，出了事我給你扛。」

他簡單跟說了一下怎麼開保險，又叮囑道：「這玩意殺傷力大，盡量避開致命部位。非到萬不得已，不要搞出人命，明白嗎？」

榮音下意識地點點頭，握著槍的手一個勁兒地抖，腦中又回憶起了阿娘用子幫堵槍眼的那一幕。

可更加清楚，必須直面這個恐懼，否則將一輩子活在影中。

「軍營事多，我走不開，明天我派兵護送你回天津，有什麼事你儘管吩咐他們。」

段寒霆細細囑咐一番，聽得阿力又催促了兩聲，這才不捨地了榮音的頭，轉離去，火速消失在後臺，無影無蹤，像是不曾出現過。

榮音握手中的槍，分量十足，這是最新式的朗寧手槍，有價無市，正打算去黑市搞一把，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

帥出手如此大方，該不會是真的對了心思吧？

有種，計劃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的覺……

思緒紛，耳聽得腳步聲響起，榮音忙將手槍收好，便見師爺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後跟著兩大擔金銀首飾，都是觀眾捧角時往臺上丟的。

哪怕沒在前頭看，榮音在後臺聽音也能到炸窩子般的喝彩聲，此等盛況，是真正的角兒才有的魅力和殊榮。

此此景於而言並不陌生，以前阿娘每次登臺演出，亦是座無虛席，掌聲雷，打賞無數。

只是那些錢，都進了榮家的金庫，進了大太太的腰包。

榮音伺候著師爺下戲服，余師傅揮揮手，讓學徒將一個盤子端進來，揭去綢子蓋面，是金四的幾條小黃魚，他道：「這是大帥賞你的。」

視線瞥向小黃魚，榮音不慨，要麼說財大氣呢，這段家父子，一個比一個慷慨，全都送進心裏去了。

現在，最缺的就是錢。

……

戲班子還有其他演出要跑，榮音不好逗留太久，收拾一下便準備回天津了。

離開北平之前，邀去了一趟馮家。

馮家現如今也是家大業大的豪門大戶，馮公館坐落在城南邊郊，是一棟米白的花園洋房，很是洋氣，周圍環境清幽寧靜，世外桃源一般。

隔著老遠，榮音便見馮先生和馮太太站在門口，竟親自出來迎接，面容是說不出的激和期待。

「呦，來了。」馮婉瑜笑著迎上去。

榮音下了黃包車，將手中的禮品遞給婉瑜，走上前去，躬行禮，喚道：「馮叔叔，嬸嬸好。」

「好孩子，可算是到家了。」

馮太太滿臉是淚，看到榮音歡喜極了，擁抱，握著的手，「來，咱們進去說話，你可讓嬸嬸想得心都碎了。」

進了家門，便是一通寒暄敘舊，也是三年沒見了，榮音看著馮叔馮嬸，覺得老兩口神都滄桑了不。

「馮氏如今生意遍及大江南北，叔叔嬸嬸忙壞了吧？」

「嗨，這年頭，生意不好做啊。」

馮國維在榮音面前也不遮掩，嘆道：「這世，商界不過是表面風、虛假繁榮，哪一個行當都得打通各方人脈關係，一時一變的，難做啊。」

馮太太嘖了一下，瞪他一眼，「當著孩子的面，說這些做什麼？」

「自家孩子，沒什麼好避諱的。」

馮國維不以為然，一臉慈地看著榮音，「這些事，我也只能跟音兒抱怨抱怨，跟瑜兒談論生意場上的事，那是對牛彈琴，驢不對馬。」

一句話惹的眾人都笑了起來，馮婉瑜將剝好的橘子掰開一般遞給榮音，嘆道：「瞧瞧，你一來，我老爹就看我不順眼了。」

「人家音兒不到十歲就可以自己掙錢了，你都快二十了每個月還得管我和你爸要錢，讓我們怎麼瞧得上你？」

馮太太也跟著幫腔，毫不掩飾對兒的嫌棄，「你要不是從我肚子爬出來的，我早把你趕出去了。」

馮婉瑜一臉委屈地看向榮音，「看到了吧，這就是我在家裏的日常，每天被各種嫌棄。你快搬過來住吧，幫我分擔一部分火力，不然他們天天盯著我。」

榮音聽著這一家三口一唱一和的，知道他們是什麼意思，笑道：「好啊，只要叔叔嬸嬸不嫌棄，我就搬過來住。」

三人神一滯，眼睛都是一亮，馮婉瑜激道：「哇塞，剛剛我沒聽錯吧，你答應了？」

榮音看向馮先生和馮太太，「不過，現在還不，得等我理好家裏那點事。理好了，我就來北平，幫叔叔嬸嬸打理生意。」

這話倒不是誇大，七八歲那會兒就跟著馮國維學做生意了。

那時阿娘忙著演出，沒時間帶，就把丟到馮家的商鋪，榮音好奇心強，看見什麼都想學，跟老掌柜學打算盤，學做賬，學著怎麼跟人討價還價，天資聰穎，學什麼都快，膽大又心細，馮國維帶著馮婉瑜和榮音去談生意，馮婉瑜完全提不起興趣，在一旁要麼睡覺要麼吃東西，反倒是榮音會為他的幫手。

馮太太子弱，就生了馮婉瑜這一個，還是個娃娃，兩口子經常犯愁，這偌大的家業兒完全不心，將來也不知該由誰繼承。

這些年來，他們一直想讓榮音過來幫忙，原本在他們心目中就拿榮音當親兒一般看待，馮家的家業，也有的一份。

「好孩子，你能想通我們實在是太欣了。」

馮太太甚是歡喜，拉著榮音的手道：「我常跟你馮叔叔念叨，當初如果沒有你阿娘，我們又怎可能攢下如此大的家業，我們始終是欠了你們娘倆的。」

「嬸嬸，一家人不說什麼欠不欠。我從小是您二位看著長大的，在我心中也一直拿您二位當父母一般。」

馮婉瑜一擊掌，「就等你這句話呢。既然如此，那今天就改口吧。」

榮音愣了愣，「改什麼口？」

「『爸爸媽媽』啊。」

馮婉瑜興沖沖道：「擇日不如撞日，乾脆今天就把儀式全了，以後跟著我，我爹娘就是你爹娘，我比你大倆月，就是你親姐姐了！」

榮音啼笑皆非，總覺得這死丫頭是早憋著要佔便宜了，一扭頭見馮叔馮嬸張又期待的模樣，又如何能夠拒絕？

沒了阿娘，家不家，心裏確實親的溫暖。

於是，欣然應允，「好啊。爸媽不嫌棄就。」

「哎，好孩子好孩子。」

馮先生馮太太喜不自勝，笑得都合不攏，當即讓傭人準備香案，全了這認親儀式，兩個頭磕下去，榮音正式算是馮家的外姓兒了。

不過不肯喊馮婉瑜做「姐姐」，這丫頭就比大倆月，佔便宜沒這麼占的。

馮婉瑜氣得腮幫子一鼓一鼓的，著「姐姐」，榮音抵死不從。

倆人鬧著，馮太太親自下廚，做了一桌盛的午餐。

吃過飯，馮國維將榮音帶上樓，進了書房，關上門，他神肅穆地走到保險櫃前，從裏面取出了厚厚一沓紙張，到榮音手裏。

榮音看著手中的銀票和地契，驚訝地抬頭，「這是……」

「你母親留給你的產，讓我幫你保管到你十八歲，如今也該歸原主了。」

榮音心中大為震，原以為母親的財產都被父親和家裏的太太給瓜分了，沒想到竟在馮叔叔這裏給存了一份，阿娘，當真是未雨綢繆啊。

難道，早就猜到了，家裏人會對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