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寧城的茶棧,與徽州府那的茶莊不同。茶莊只是賣茶和給客人坐著喝茶的地方,而茶棧則承擔著茶葉加工、常年收購茶、零星或批量出售茶葉的任務。像蘇玉畹們在山上所炒制的茶,就會運到此,由雇工進行加工,要經過篩分、風選、揀剔、拼配和再干燥等好幾道工序,才能使茶變品茶或品茶,茶葉分了等級,品質有所提高,賣出去的價格相應也提高不。
也因此,蘇家大房的茶棧設在了休寧,徽州府那里則是設茶莊,算是多了一個分銷的窗口。
蘇家大房的茶棧就做葉嘉茶棧,是一個大院子。外面兩間做了鋪面,從旁邊的穿堂進去,就是工坊間。
兩人到了茶棧,穿過茶堂,直接進了工坊。來來往往忙碌的伙計看到是蘇玉畹,都笑著打聲招呼,手下卻半點不停,繼續做自己的活兒。茶棧的掌柜馬掌柜此時正在工坊指揮,過窗口看到蘇玉畹帶著蘇世盛進來,忙出來迎接。
“姑娘,三爺,你們來了?快請進。”
蘇玉畹朝馬掌柜點點頭,問道:“二爺可在這里?”
“在的,在分揀揀茶呢。”
蘇玉畹詫異地一挑眉,也不用馬掌柜領路,直接進了分揀茶葉的那間屋子。
一進門,姐弟兩人便看到蘇世昌圍著個大圍,袖子上還戴了個袖套,正坐跟幾個伙計一溜兒坐在桌前,雙手翻飛,聚會神地揀剔著茶。他旁邊還站著個老師傅,正指點他如何分揀。
蘇世盛看到哥哥這樣,有些目瞪口呆。
蘇玉畹心里極為欣,走過去看了一會兒,輕聲問老師傅:“他學得怎麼樣?”
老師傅和蘇世昌這才發現了他們。
老師傅自然是說好話:“二爺天資聰慧,無論什麼事,一學就會。”
蘇世昌卻紅了臉:“沒有,我笨手笨腳的,好多事都做不來。”
“二爺這才接多久啊?要是什麼事都一學就上手,那還要我們這些師傅做什麼?”老師傅笑呵呵地道。
說他是老師傅,其實也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分揀加工茶,得把這些茶掃出來一些在桌上,然后從中挑選和剔除黃片、雜和茶梗,這活兒最靠眼力。那些眼睛花了的,不管多有經驗,都做不了這活兒。
所以這茶棧里分揀的雇工,大多是三十歲以下的。老師傅姓劉,在這里算是年紀是最大的了,因他眼力還好,留下來做個工頭,沒被派往別。
蘇世盛跟蘇世昌年歲相差不大,又常年一起呆在學堂里,跟他十分親近。他好奇地打量著作坊里的形,然后輕手輕腳地走到蘇世昌邊,輕聲問他:“哥,你怎麼想著做起活來了?”
蘇世昌正要板著臉教訓弟弟兩句,瞥見蘇玉畹也著他,似乎也好奇這個問題。他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姐姐不是我以后將茶棧管起來嗎?我想著,凡事自己去驗一番,通曉其中的門道,才知道如何更好的管理。”
蘇玉畹還沒說話,馬掌柜就贊了個好:“二爺這話說得太對了。要想管好一個茶棧,可不是四看看,皮子就能管好的,這其中的道道多著呢。‘制茶更比種茶難,功夫不到白流汗。’要是不親做一做,試一試,做到完全通曉,就是被人鉆了空子都未可知。”
說著他轉頭看向蘇玉畹,笑著道:“想當年,姑娘也在這坐著揀了一個月的茶。”ωWW.166xs.cc
“啊?姐姐你也做過呀。”蘇世昌自覺自己已很能吃苦了,所以在見到蘇玉畹和蘇世盛時,心里還有些小得意。卻不想自家滴滴的姐姐,也揀過茶,而且還揀了一個月——他可是打算只揀個兩天,知曉這些雇工的工作效率就可以了呢。沒想到跟姐姐一比,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想到這里,他不由有些沮喪。
蘇世盛卻沒有哥哥這麼吃驚。要知道,他早上跟著黃管事爬山,累得氣吁吁,兩條跟灌了鉛一樣難。只是想著姐姐會向黃管事問起自己的表現,還有姨娘那殷殷的期盼,他才這咬著牙堅持了下來。
可沒想到看似弱的姐姐,爬起山來如履平地,除了臉有些微紅,氣都沒怎麼。究其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姐姐管理茶園時絕對是親歷親為,常常親自爬到山上去巡視茶園的況。那時候爹爹還在世呢,完全不必這麼做。
可見,別人都贊自家姐姐天資聰穎,卻不知之所以能事,靠的是毅力和所付出的辛勞。
蘇世盛心里想什麼蘇玉畹不能知曉,但蘇世昌擺在臉上的沮喪卻看出來了,忙道:“我那況跟你不一樣。那時候我才十二歲,爹爹說我定力不夠,才讓我揀一個月的茶。”
“可我也十二歲。”蘇世昌臉上的沮喪卻未褪卻,心里暗暗下了決心,自己也要揀一個月的茶。
蘇玉畹還要再說什麼,卻被馬掌柜攔住了,搶先道:“要不,二爺也揀一個月茶?”
蘇世昌用力點頭:“好。”
“我也要天天爬山。”蘇世盛不甘示弱,也趕道。
“三爺也很能干,都能幫著打理茶園了。”馬掌柜送上一個馬屁。
小孩子終是小孩子,蘇世盛被馬掌柜這麼一夸,不好意思地抿笑了起來。
蘇世昌沒有再說什麼,坐下去繼續揀茶,態度十分認真,心無旁騖,再不理會蘇玉畹一行人。
馬掌柜見狀,拍了拍旁邊一個雇工的肩膀:“你起來,讓三爺也試試。”
“我也可以嗎?”蘇世盛眼眸亮亮的。
“當然,到時候你跟哥哥一起回去。”蘇玉畹看到兩個弟弟十分上進,極為高興。
蘇世盛坐下,由劉師傅指導了一番,也專注地揀起茶來。
蘇玉畹見狀,朝馬掌柜示意一下,轉朝外走。
一出了門,馬掌柜就無限慨地道:“姑娘,我原還擔心,生怕蘇家大房撐不下去。你雖能干,但能在蘇家呆多久呢,出了孝就得出嫁。到時候兩個爺在能力上擔不起這份重擔,再互相較量拆臺,多大的家業都經不起折騰。現如今,我終于能放心了。”
馬掌柜還是蘇老太爺時留下來的人,今年也五十來歲的年紀了,對蘇老太爺和蘇長清很是忠心,對蘇家極有。自打蘇長清去世,他就憂心忡忡的,一來擔心蘇玉畹能力不夠,支撐不了這份家業;二來又擔心兩位爺長大了擔不起這麼一份責任。
茶園里三、四十個人、茶棧里二十來人,還有徽州府茶莊的雇工,都是跟蘇長清簽了契約的,或死契,或活契。蘇家大房一旦敗落,他們就只有等著被轉賣的份。以后的命運如何,誰也不清楚。
如今看到蘇玉畹屢次頂住蘇長亭的威而不敗落,又見兩位爺如此懂事,馬掌柜欣得想要流淚。
也因此,他老人家更愿意激勵兩個爺上進。
“以后昌哥兒會常來這里學著管事,盛哥兒不去茶園的時候,我也會他一塊到這兒來。到時候還得您老人家多多提點他們。”蘇玉畹鄭重相托。
“姑娘放心,有老朽看著,他們一定會越來越懂事的。”馬掌柜連連點頭。
說完這個,馬掌柜的張了張,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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