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盒提了進來,桂圓將里面的四樣細果品端出來,又替劉琰盛了一碗蓮子百合湯:“公主歇一歇,字回頭再寫也不遲。”
劉琰正口干,先舀了一勺湯。
“嗯,好喝。”
劉琰口味比較怪,小姑娘們多數吃甜的,也喜歡,但不喜歡太甜的。一般人覺得不錯的,就覺得有點兒膩了。別人覺得糖放的不夠,味兒淡了,倒覺得正好。能在膳房里混出頭的個個人,劉琰沒特意吩咐,可送來的點心果餅都正合的口味。湯喝著清甜不膩,蓮子吃著脆,這鮮蓮子過了夏天就沒得吃了,還是趁現在能吃著的時候趕多吃幾口吧。
桂圓在一邊伺候,小聲說:“公主……”
“唔?”劉琰含著調羹看了一眼。
“膳房的小宋剛才送點心來,還在外頭呢,怕不合公主的口味,沒敢走。”
“喝著味道沒差啊。”劉琰問:“他到底等什麼呢?”
劉琰又不傻,今天送的又不是什麼山珍海味等著吃好了領賞,就幾樣尋常果子一碗湯而已,斷沒有為這個賞他的。既然不為了賞,那難道是為了罰?
桂圓猶豫了下:“平時公主的膳食、糕餅都是小宋的師傅張公公做的,可今天張公公做不了了,這些東西是張公公指點,讓小宋試著做的。”
“哦,他病了?”
“不是病,是傷著了。”桂圓本來是不沾惹閑事的,伺候公主這差事比旁人當差要清省得多,是非又,活計輕松。可是有時候你不生事,旁人也會來找事,就比如眼下這事。要只是底下人爭搶互踩,桂圓一準兒不管,但這事不那麼簡單。
“五公主今天早膳后說膳房伺候的不好,送的粥太燙了,小菜里有一道酸了還有餿味兒,跟前的太監馬談領著人到膳房去,不分青紅皂白打了好幾個人,張公公的手被他們敲了一,傷的不輕。”
“手斷了嗎?”
“他們沒那個臉面請太醫看治,小宋說他師父的手現在不聽使喚,半分力氣也使不上,這傷筋骨的怎麼著也得歇上個把月,怕以后公主這邊伺候不好,所以小宋剛才送了東西來,就等在外頭呢,公主要不要他進來問話?”
劉琰在碗里攪了攪:“讓他進來。”
小宋穿著一兒半舊的老綠裳——宮里沒品階的小太監都穿這麼一兒。按說在膳房當差虧哪里都虧不了,小宋還瘦得跟猴兒似的,沒點富貴圓潤的樣子。
他進來跪下磕頭請安,然后一五一十的把上午的事說了,和桂圓說的相差無幾,并沒有添油加醋。
他來的時候他師父張公公是吩咐過他的。說“四公主是個聰明人,有些話不用說在明面兒上,你可別自作聰明,那一定會招公主厭棄”。
他說完話后不敢抬頭,聽見四公主說:“起來吧。太醫院的人不好請,我也不好為你師父開這個先例。好在跌打損傷也不太醫能看,馬監那邊的人治這個比太醫還拿手。”
馬監是專門養馬的,那邊的人不會給人看病,只擅長治牲口。劉琰這麼說沒有輕賤張公公的意思,小宋聽了這話也是連連磕頭:“公主說得是,奴婢回去就去馬監跑一趟。”
張公公人老,治傷這點事哪用得著劉琰教?劉琰也沒把小宋的話當真。
“桂圓,給小宋拿二十兩銀子,再拿兩瓶藥給小宋帶著。”
小宋又磕頭謝賞。
“讓你師父好好養傷,差事不用急,等好全乎了再上灶。雖然手不能用了,這段時日也可以多琢磨下菜譜嘛。”
“是,多謝公主恩賞。”
最后這句話小宋應得聲音格外響亮。
張公公最擔心什麼?他干嘛要打發小宋來求見四公主?
為了訴苦?為了唆使挑撥劉琰跟五公主斗氣?為了請人給他看傷?
都不是。
張公公最擔心的是他不能干活兒的這段時日,別人把他頂下去。宮里太監多了,張公公這個六品一抓一把,一點兒也不出奇。品級不重要,重要的是差事!打個比方,剛才說的那馬監掌事太監是四品,看管什庫的太監也是個四品,可是那權力能一樣嗎?什庫里都是些桌凳案幾,盆盆罐罐,全是用不上的破舊家什,一沒權二沒錢,丟了壞了要吃掛落,看得再好也沒功勞。
張公公現在專做四公主的膳食,幾位公主里頭,大公主出嫁了不算,二公主是收養的,三公主其實是皇上的侄兒,五公主死的生母不過追封了嬪,只有四公主一個是皇后娘娘親生嫡出,這分上天然就高了其他人一頭。
哪怕不說分,二公主一年到頭不見出門,三公主糊涂,五公主任,哪個都不是好主子,張公公自然不想失去現在這差。
劉琰對小宋說的話,無疑是保住了張公公的位置。
等小宋退下了,桂圓問:“公主,這事兒咱們怎麼辦?”
五公主這哪里是打廚子,分明是沖著劉琰來的。膳房敢給公主送餿飯?別開玩笑了,分明就是有意找碴。負責五公主膳食的人沒挨打,倒把負責四公主膳食的人給打了。劉琰真咽下這口氣,五公主下面肯定會得寸進尺,不知道又要作什麼妖。Μ.166xs.cc
“不怎麼辦。”劉琰看了桂圓一眼:“難道你想讓我沖到麓景軒去和打一架?”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可這個虧難道就白吃了?
“別理會。”劉琰漱了口了手,苦惱的接著寫起字來:“你越理越來勁。”
桂圓不得不承認自家主子說的對。五公主這個人,沒人理自己也要折騰,要有人理,那恨不得哭天喊地訴委屈,那一套話桂圓都能背下來了。無非就是沒了親娘人欺負,旁人都看不起,明里暗里欺負,有多麼的苦,皇上皇后又有多麼的偏心。
“囑咐下其他人,別和麓景軒的人打道。”
桂圓只好應了下來。
只是出門時轉頭看了一眼,總覺得這忍氣吞聲不是自家主子的脾氣,沒準兒就憋著給五公主什麼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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