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歲小甜妞[七零]最新章節

唐棠看著中年男人的大金牙，咦，有點晃眼睛。

大院兒裡的老太太汪翠芬，以前在大隊上過得苦哈哈，這幾年跟著兒住進大院兒裡，不能經常吃，但是餅乾和糖是三天兩頭就買一回，沒多久就吃壞了一顆牙齒。

汪翠芬想著換一顆金假牙，換了好回大隊上現一現，剛開始鄭紅是答應的，結果轉頭和大院兒裡的人一打聽，黃金就要十塊錢一克，還別說做工和醫生的手藝費……最後，汪翠芬不但沒換上金牙，還被兒狠狠地訓了一頓。

唐棠在心裡默默地算，嗬喲，這個汪翠芬心心念念卻沒能擁有的金晃晃的笑容，要起碼幾十百把塊錢啊。

孟麗雲停住了腳，但是沒有說話，大金牙笑一笑，將孟麗雲兩個上下打量一眼，又問：「煙票？酒票？」

現在人們主要是缺糧食，缺，缺油，缺布，日常消費得起香煙和酒的人家之又，很多人家裡得了點票，都要拿出來賣掉，然後去換家中最缺的那些資。

所以大金牙纔有此一問。

不過，孟麗雲搖搖頭。

大金牙「嘖」了一聲，收起臉上的笑，低聲問：「同誌，你是不是有工業票？出給我，我專乾這個。」說著曲起手指將自個兒的金牙敲得嘣嘣響，又說：「瞧見沒，我就是靠這做的金牙。」

唐棠心道，好吧，金牙齒竟然是個展現商業實力的道。

孟麗雲也將大金牙打量了幾眼，然後抬起右手，兩隻手指在左手腕兒上輕輕地扣了兩下。

「手錶購買證啊！」大金牙轉著脖子瞅瞅巷子裡前後的靜，然後出手掌正麵反麵地比劃了兩下，「十塊錢！」

孟麗雲微微一笑，也出手掌比劃了一下，「五十！」

「嘿，你這不是誠心賣！」大金牙皺了眉頭，「人家鋼廠好多技工一個月工資都沒五十塊。」

「現在要是沒一塊兒手錶，都不好意思跟件提結婚，但是買塊手錶多難啊？外國產品確實有的不要購買證，也不要外匯券，但是不就要大幾百塊，咱普通老百姓誰買得起那個？咱的工資也就能買山城、東風這些國產的，但沒票是萬萬不行，是吧？」孟麗雲臉上一點兒沒有同誌們投機倒把時常見的慌張和膽怯，從從容容地說：「同誌，十塊錢？是你不誠心。」

大金牙沒想遇見這麼個能說會道的同誌，欺生不，就又堆起笑，「那我再看看。」

過了幾秒鐘，他似乎終於下定決心，很為難、很牙疼地說：「這樣吧，看你是個同誌，我再給加五塊錢。」

孟麗雲挑挑眉，「三十。」

這下，大金牙直接搖頭，「這個價燙手，我相當於白乾。」說完擺擺手，直接走了。

「咱們也走吧。」孟麗雲牽著唐棠，一條巷子這麼長，倒手購買證的總不會隻有這一個，實在不行，還有別的黑市呢。

這時候，最開始問孟麗雲「糧票，三錢一斤」的那個人跟上來，勸道：「同誌，要我說啊，你這購買證還是賣給大金牙得了。你瞧，這條街上就他最闊氣。你呀適當降低點兒，我幫你勸大金牙，讓他再往上提一提。」

賣糧票的人長得老實的，瞧著像哪個大隊的農民大哥進了城，他一邊兒說話一邊兒拿著一張不知哪裡撿來的報紙扇風，還給唐棠也扇一扇，「瞧你家小閨給曬得，我也是看著不忍心，得了，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幫你說和說和。」

孟麗雲點點頭，「謝謝您。」

唐棠拉拉孟麗雲的手，「媽媽，我想上廁所。」

孟麗雲看一看四周，附近沒有公廁，這可有點兒為難，小孩子憋不住尿呀。

唐棠指著不遠一片倒了一半的磚牆，小聲說：「媽媽，你幫我盯著，我去那兒。」

也隻好這樣了，孟麗雲點點頭，「快去吧。」

唐棠躲到磚牆後，對停在路邊樹上的胖麻雀招招手，胖麻雀賊賊地，撲撲翅膀飛過來，站在一塊青磚上，歪著頭，用芝麻大的小眼睛看唐棠。

「去聽聽他們說什麼。」唐棠指一指大金牙離去的方向。

「好吃好吃，好好吃。」胖麻雀嘰嘰喳喳地，一副答非所問的樣子，不過唐棠聽明白了，從兜裡掏出幾顆炒米花，攤在手上喂胖麻雀。

胖麻雀低頭啄了幾下，麻溜地飛走了。

也就過了三四分鐘，大金牙和賣糧票的一道折回來了，胖麻雀畢竟有翅膀，比他們更先一步飛回來，還站在原先那樹椏上，朝唐棠嘰嘰喳喳地：「二十五，最高，最高！」

噢，大金牙的底價是最高二十五。

賣糧票的拿報紙扇著風，對孟麗雲說：「同誌，我幫你好說歹說，口水都費幹了。」然後又對大金牙說，「你跟人家同誌說個誠心價。」

大金牙瞧著誠心誠意的，「這樣吧，你是同誌，你先說。」

孟麗雲心裡自然也有自個兒衡量，「二十——」

「二十五。」唐棠順著孟麗雲的話，接了一句。

孟麗雲心中驚訝，不過麵上隻是垂頭看了唐棠一眼，四歲的小妞妞，大眼睛懵懵懂懂，音糯糯的，想必是並不明白這會兒在做什麼，隨口學舌頭說了這麼一句。

不過……孟麗雲其實看得出，賣糧票的肯定是大金牙的托，二十是可以接的價，二十五是覺得運氣好能賣出的價。

這張購買證本來就是兒的運氣得來的，兒隨口說的話，或許就有那麼個運氣呢？

於是，孟麗雲跟著唐棠重複了一遍，「二十五。」

「嘶——」大金牙又牙疼了，「二十，再多絕對不行。」

這回，孟麗雲抱起唐棠，準備走了。

不是一定要在黑市賣掉購買證，家屬院大院兒或者老家村裡，誰家有年輕人要結婚，一問一個準，隻不過，等閑不想跟人之間有比較大額的金錢往來而已。

談價格就是個彼此心理上的拉鋸過程，孟麗雲一口價喊在大金牙的底價上，而且態度堅決不賣就走，大金牙和賣糧票的對視一眼，大金牙連忙道：「行吧，我今兒吃一回虧。」

孟麗雲賣了手錶購買證，又向大金牙打聽了一下古董的事兒，這年頭資缺乏，有閑和閑錢倒賣古董的還真不多，孟麗雲覺大金牙說的話不盡不實，沒聊幾句，就回去了。

把唐棠的話琢磨來琢磨去，覺得那個碗可能在老夏眼裡最值錢，而且老夏既然寶貝這麼個易碎的東西，平常肯定不會帶著出門，那天在家屬院時會放在筐裡，說明是剛買回來的。

老夏祖上當大，家中在解放前就做實業，解放後還給街道捐了小學，即便經過十年運，但老夏有他的門道，多半還是有財力。

因此，孟麗雲直接帶著唐棠去廢品站，跟老夏說看到親戚家有那麼一個纏枝瓷碗，跟老夏那個一模一樣，問老夏收不收。

老夏倒不是個欺人的，直接開口二百二十，隻一點兒，要孟麗雲萬萬不能聲張。

孟麗雲也不講價，雖然不知那玩意兒值多，但心裡自有一個標準，老夏的出價還超出了一點點。

廢品站就在家屬院所在的街道上，老夏先付了錢，挑起他那一對竹籮筐到家屬院外頭，事兒就辦了。

老夏依然是用手帕仔細地包起瓷碗，再拿廢報紙把周圍固起來，然後才放進竹筐裡。

末了要走的時候，老夏挑起籮筐，笑地看著唐棠，誇道：「好丫頭！」

孟麗雲揣著兩百四十五塊錢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一把將唐棠抱起來，在兒臉上大大地親一口，「今天讓你們打牙祭！」

這個點兒買豬肯定是買不到的，那得天不亮就去排隊才行，賣罐頭嘛那又太劃不來，所以呢，孟麗雲花一塊錢買了鹵豬尾，賣的掄起大刀哢幾下剁短節兒，然後全給裝到牛皮紙袋裡。

孟麗雲接過紙袋，先拿出一節給兒，「甜妞，快嘗嘗！」

豬尾勁道，不不柴，小孩兒們還喜歡的。

不過，唐棠搖搖頭，看著孟麗雲的眼睛，很認真地說：「媽媽，我要買地圖。」

孟麗雲有點驚訝，家裡幾個兒子比甜妞調皮得多，哪怕是最懂事的唐文，有時候也難免鬧騰，但是甜妞，一直都像一件兒心的小棉襖，帶給的全是溫暖和熨帖。

怎麼，甜妞突然提出一個看起來很沒有道理的要求？

而且，甜妞說的是「我要」，而不是「我想」，這個四歲的小小人兒，的小腦袋瓜顯然已經想好了。

孟麗雲當然知道地圖不便宜，但……甜妞是從來不會哭鬧著要糖的甜妞呀，而且，今天這兩百多塊錢，其實不都是甜妞的嗎？

孟麗雲猶豫了幾秒鐘，最後咬咬牙，「好，媽媽給你買。」

……

娘倆兒從書店回到家裡，已經是中午一點多，家中三個小崽子得前心後背，一看到孟麗雲就嗚哩哇啦地，等聞到牛皮紙袋裡的鹵豬尾味兒，饞得眼睛都快冒綠了。

唐棠一回了家就迫不及待地拆開地圖，的個頭兒看桌麵吃力，所以乾脆鋪在了南屋的床上，地圖很大一張，幾乎佔滿了整張床，配套的還有一個小冊子，講解許多重要城市的人文風。

唐文是求知慾很旺的年級第一名呀，他也跟著妹妹看地圖，其實唐誌華和孟麗雲閑暇的時候教過兩個小的認字兒，但是唐文怕妹妹認不了幾個，所以妹妹看哪裡，他就幫忙念。

唐武看到地圖花花綠綠的，興趣保持了三分鐘，最後覺得還是盯著鹵豬尾比較有意思。

唐兵麼，傻乎乎地坐在一旁，沒過多久……嗐，打著小呼嚕，睡著了。

廚房裡頭，孟麗雲趕給煤球爐子生火，好在早上蒸的二麵饅頭熱一熱還能對付一頓，鐵鍋裡放一點兒熬好的豬板油，摻上水煮一鍋玉米糊糊，再就著鹵豬尾，就是一頓的中飯了。

中飯吃到一半兒，門衛室的王大爺在院子裡喊：「孟麗雲，小孟，有你的電話！」

孟麗雲拿著個饅頭，一邊兒啃一邊兒下了樓，到了門衛室，對方已經掛了電話，孟麗雲就現在門衛室外等對方再打過來。這年頭家裡安裝電話的極，大家打電話找人都是這樣。

「誰打的電話呀？」孟麗雲啃著饅頭，問王大爺。

「小孟啊——」王大爺這會兒沒看報紙了，他看著孟麗雲，沉沉地嘆一口氣，「是公安局。」

公安局打電話來能說什麼？無非，是唐誌華的事兒。

孟麗雲的心頓時一。

而樓上的唐棠，囫圇吃了幾口中飯，繼續去南屋的床上看地圖和小冊子，但是到底才四歲，扛不住瞌睡，而且又剛吃了中飯，所以沒多久就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唐棠醒來的時候，孟麗雲坐在窗邊一不，下午的斜斜地照進來，照得整個人一半浸在清亮的裡，一半被斑駁的影籠罩，明明滅滅，唐棠看不清孟麗雲的神，但是莫名的，覺得整個人沉浸在一片沉鬱之中。

唐棠沒有過多的思考，因為的腦子全部都在剛才做的夢——夢見了爸爸唐誌華。

「媽媽。」唐棠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嗬欠。

孟麗雲回過頭，唐棠終於看清了的臉。

啊，的媽媽，為什麼臉上滿滿的淚水？

不過，唐棠依舊聲音稚、語氣卻十分堅定地說：「媽媽，咱們去找爸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