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的時候，顧妙妙看著蹦蹦跳跳走在前面的呦呦，停在沈寂川邊。

“你想做什麼？”

沈寂川抬眸。

顧妙妙審視著他：“你為什麼突然對這麼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連日觀察之下，顧妙妙已經對沈寂川是否是原裝小朋友這件事有所疑慮，因此對他更加戒備。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討厭呦呦，但是你也沒道理突然這麼維護。”

“該不會……”

顧妙妙打量他沒有表的臉。

“你該不會想假裝和好，其實想換個方式耍玩吧？”

沈寂川沒吭聲。

他總不能和顧妙妙說，他一開始本來是這麼打算的，但因為顧呦呦太蠢他現在有點搖了吧。

“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打的壞主意，我……”

“你先自己反省一下吧。”沈寂川瞥一眼，“明明跟都在一個兒園還能讓被人欺負，我看你這個姐姐也沒有當得很好。”

被到痛的顧妙妙一口氣梗在間。

沈寂川推著椅走遠了。

當晚的呦呦躺在床上，回想起今天在兒園吵架的一幕，越想越氣，越氣越想哭。

好生氣哦！

顧妙妙爬上床來看的時候，呦呦正捂在枕頭里哭。

“……有什麼好哭的？”

呦呦委屈吧啦：

“為什麼每次吵架……我都發揮不好……還哭哭，多丟人啊……”

顧妙妙原本想說我來教你兩句。

可一想，那些罵人的詞不是帶人爹媽就是掘祖墳揚骨灰的，實在不好荼毒祖國未來的花朵。

“那下次姐姐幫你罵。”替呦呦掖好被子，“姐姐罵哭他們。”

呦呦搭搭地嗯了一聲。

隔了許久，顧妙妙都以為呦呦睡著了，被窩里又忽然傳來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

“姐姐……哥哥的，真的長不回來了嗎？”

顧妙妙作一滯。

“呦呦，人是很堅強的。”

“沒有左還有右，沒有左手還有右手。”

“沒有家人……或許也會有新的家人。”

“睡吧。”

伴著顧妙妙難得溫的聲音，也不知道聽沒聽懂的呦呦漸漸睡。

然而另一邊的沈寂川卻輾轉難眠。

下午的場景一遍遍在他腦海中回放。

——哥哥的是樹枝，只是被風吹斷了，只要多吃飯飯，還可以再長起來的！

——哥哥會長出新的的，他會和我們一樣的。

擋在他面前的小姑娘個子小小，咬字含糊，像春日枝頭巍巍的小花苞。

聲氣，說出的話天真得不可思議，但卻說得如此篤定。

那一瞬間，沈寂川如此清晰的認識到和上一世的不同。

小姑娘天真又懵懂，渾然不知世界的殘酷。

斷了就斷了，怎麼可能再長出一條？

說來荒謬。

神明沒有憐憫他。

會憐憫他的……

或許只有這一世腦子有點問題的顧呦呦而已吧。

*

初春的艷掃清了冬末的最后一寒意。

一個月的時間，沈寂川基本已經適應了新班級的生活。

老師很喜歡沈寂川這個學生，司機吳叔去給沈寂川開家長會的時候，老師夸贊：

“……沈寂川小朋友在數學方面很有天賦，沈爸爸可以試著往競賽方向培養一下，這孩子真的很聰明……”

司機尷尬解釋：“我不是沈爺的父親，但老師的話我會轉達的。”

老師后來才知道，沈寂川家庭特殊，是被收養的孩子。

家長會的家長們也知道了班里有沈寂川這號人，紛紛指著自家孩子道：

“你看看人家，有殘疾學習還這麼好，你再看看你這績，連殘疾人都不如。”

或許大人只是隨口抱怨，但在自尊心強的小朋友們耳中，卻并不一樣。

沒有人愿意和沈寂川做朋友。

甚至有人趁他不在，撕他的書，藏他的書包，在他的水杯里撒筆灰。

然而表面上看，班里的每個小朋友都是教養良好的乖孩子，會夸老師的新子好看，也會在作文里寫“我們班的沈寂川是個特殊的小朋友，但大家都很喜歡他”。

但藏在這份天真之下的，是令大人都會心驚的惡意。

沈寂川不是從前任人欺凌的小孩了。

他的反擊不聲，卻足夠有效。

然而熊孩子的惡作劇也逐步升級，終于在周五這天，將沈寂川困在了這場暴雨之中。

在兒園的呦呦正趴在窗邊發呆。

外面傾盆暴雨，雷聲轟鳴，有怕打雷的小朋友哇哇大哭。

臺上還在表演節目，臺下一團，來看表演的郁瀾問呦呦：

“你看別的小朋友都大大方方的，怎麼就你不敢上臺表演？”

呦呦不做聲。

不會告訴媽媽，這些小朋友都不想和一起玩的。

就算知道，媽媽肯定也會說是自己有問題，不然別的小朋友怎麼會不和玩？

“你是顧呦呦的家長吧？”

舞臺劇結束之后，有人住了郁瀾。

“是，有事？”

牽著小胖墩的富態人打量著這個戴墨鏡的大明星。

明星原本就沒有年齡，打扮時髦，看上去不超過二十五歲，天然就帶著人的疏離。

……打扮得這麼花里胡哨的，果然是小三做派。

這富態人穿金戴銀，神態十分尖酸，張口就道：

“你知不知道你們家顧呦呦欺負我們家孩子啊？”

郁瀾挑眉，朝呦呦笑道：“你欺負別人？”

郁瀾不僅沒氣，還一臉的“你什麼時候這麼出息了”。

那人不悅：“呦呦媽媽，你笑什麼？我告訴你，你兒不止欺負了我們家林昊，班里其他小朋友也被你們家孩子罵哭了！”Μ.166xs.cc

說著就拉著小胖墩上前，讓他說說都罵什麼了。

小胖墩：“說，說我長得丑，以后討不到老婆！”

“你看！”

郁瀾抱起氣鼓鼓的呦呦，輕描淡寫地掃他一眼：

“我們家孩子也沒說錯啊。”

呦呦的模樣隨了和顧啟洲的優點，從小就長得出眾。

要是上臺演舞臺劇，剛剛臺上那個公主只配給當丫鬟。

“你、你這人怎麼說話的！”

“我說話就這樣，聽不聽。”

對方被郁瀾這高傲冷艷的模樣氣得半死，老師知道前因后果，也知道是這幫孩子先笑話人家哥哥殘疾這才挨的罵，于是想在中間和稀泥：

“算了算了，大家各退一步，別嚇著孩子……”

“老師你看看，就這個態度，我怎麼和通？真當自己是個明星就可以不講道理了？我看網上那些風言風語也不全是假的……”

郁瀾原本還只是冷眼旁觀，聽到這里臉終于變了。

“你什麼意思？”

那人抓到肋，譏諷道：“我就是隨口一說，要是心里沒鬼，你急什麼？”

郁瀾已經鮮接外人，已經很當面聽到這種怪氣的話。

呦呦察覺到媽媽的緒變化，湊上去抱著媽媽的。

呦呦的頭以示安。

“大姐，有空關心別人家的八卦，你自己是沒家了嗎？”

那人臉突變：“你說什麼呢！”

“別生氣啊，我看你臉上這剛打的除皺針效果還不錯，氣出皺紋來多不劃算，就是大姐你以后打點玻尿酸，臉都腫饅頭了，別嚇著我們孩子。”

說完郁瀾牽著呦呦轉就走，連一個眼神都不屑分給。

那人在后被氣得暴跳如雷，老師死命攔著才沒追上去打起來。

“好好好……郁瀾是吧……”

甩開老師，站在原地大口氣。

就知道郁瀾不是個善茬，好在留了后手。

“……這麼囂張，你等著敗名裂吧！”

著口袋里的錄音筆，眼神冷。

*

“……我們不去接姐姐嗎？”

“你姐姐早回去上小提琴課了。”

兩人走出兒園大門，傘面瞬間浸雨中。

“那哥哥呢？”趴在郁瀾肩頭的呦呦問。

郁瀾這才想起來還有這茬。

這雨太大，打著傘，還帶著一個呦呦，實在沒空再去接坐著椅的沈寂川。

再說了，現在本就遷怒于讓背上小三罵名的顧啟洲，此時就更不想去接他帶回家里的拖油瓶。

“……待會兒我給吳叔打電話，讓他來接。”

呦呦了四周的大雨。

這個點已經過了小學的放學時間，只有稀稀拉拉的學生從校門里走出。

“哥哥還在學校。”呦呦拽了拽媽媽的服，“哥哥會怕。”

郁瀾想起跟悶葫蘆一樣的沈寂川。

不知怎的，他們家除了呦呦以外，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幾乎不讓人心。

郁瀾便答：

“他是哥哥，他不會怕。”

天昏暗，空的校園有些蕭瑟。

撐著一把小紅傘的呦呦見郁瀾要上車，急得直跺腳。

“媽媽，天要黑了！”

小孩子的共很強，呦呦一想到要是自己被一個人留在學校沒人接，肯定早就哭過去了，于是也不等郁瀾，自己邁著小短就往小學里跑。

郁瀾驚呼：

“呦呦——”

不怕被雨水濺擺的呦呦，和穿著高跟鞋的郁瀾拉開了距離。

舉著傘跑得飛快，然而跑到一半才想起——

好像不知道哥哥的教室在哪兒。

不過很快，就在空曠的場上看到了沈寂川的影。

雨幕中的幾個孩子圍在椅周圍，似乎在和沈寂川說什麼。

下一秒，椅被幾個孩子齊力推倒，本就沒有傘的他倒在水洼之中，藍白的校服被污水浸，白凈的臉上顯出幾分狼狽。

“哥哥！”

雨聲蓋過了呦呦的驚呼聲。

同樣，呦呦也聽不清沈寂川正在和周圍人說什麼。

“你們是傻子嗎？”

與狼狽的姿態相反，沈寂川的聲音冷靜堅韌。

“不管你們想做什麼，場上的監控，把你們拍得很清楚的。”

幾個二三年級的小孩嚇得一愣，立刻把手中的傘舉低了一點，努力把臉藏好。

“……他什麼意思？”

“他說監控在拍我們。”

“啊！那老師豈不是看得見！？”

沈寂川見幾個小屁孩搖，又忽悠他們：

“還有之前我的那塊被你們弄壞的手表，你們知不知道，達到一定金額是會立案的。”

“……立案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警察會管！”

“……！！！”

被雨淋的沈寂川明明躺在污水里爬不起來，反而比邊上站著的三個小男孩更鎮定。

如果上的是五六年級的小男孩，那個年紀天不怕地不怕，不太好對付。

不過這幾個二三年級的小豆丁，忽悠一下卻很容易。

“如果我拿著監控去報警，你們通通都要被抓去管所關幾天，以后出來，大家都會指著你們，說你們是管所里出來的。”

幾個小豆丁小臉煞白。

“不、不要告訴老師和警察！”

“我們、我們就是想和你開個玩笑，那個手表是、是你們班的人弄壞的！”

“和我們沒關系，你、你不能讓我們賠！”

正當他們猶豫著要不要道個歉，拜托他別讓警察叔叔抓走他們的時候，突然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來一個小團子。

“——不許欺負我哥哥！”

撐著小紅傘的小姑娘穿著一鵝黃子，鮮得像初春風中搖曳的小花。

灰暗的雨幕之下，是唯一鮮活的彩。

沈寂川愕然著的影。

他完全沒有想到，顧呦呦會出現在這里。

朝他傾斜的雨傘小小的，擋在他前面的影小小的。

說出的話卻意外的強。

“不能打架的！”

“我爸爸說，小朋友之間，要和平相，不能欺負同學！”

雨聲淅瀝。

對面三個小男孩仔細端詳著小姑娘的可臉蛋，沒。

沈寂川很想稱贊一下的見義勇為，然而從他的角度看——

這小姑娘的肚子都在打哆嗦。

并且吼完對面三個人后，還求助似地看向坐在地上的沈寂川。

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寫滿了“哥哥我怕”。

是的。

雖然行為非常勇敢。

但整個人，就是一個大寫的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