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醒了麼?”丫鬟香桃卷起簾子,將聲音得極低。
一陣凜冽的風順著簾子一角吹進了門,錢嬤嬤忙一手按住了,肅容道:“醒了。……小心著些,莫讓姑娘過了寒氣。”
香桃小心翼翼進了門,繞過屏風,滿面愁容地朝不遠那張榻上去。
榻上是個不過十一二歲的,形才初長,一頭烏黑的發如瀑般泄下,掩去了纖細的腰肢。
著藕衫,前虛掩著被褥,一截雪白的手臂在外頭,正是生得冰玉骨。
生得極。
究竟有多呢?
香桃挖空了肚裡那兩三點墨水,也找不到最恰當的形容。
姑娘生下來便玉雪可,深府上老夫人、老太爺的喜,夫人整日將捧在掌中,生怕摔了打了。
實在是這府裡一位貴主兒!
只是這近日裡……不知被什麼魘著了,也不大出門了,常常呆坐榻上,手裡卷著書,一看就是半日。
換做往常,姑娘哪裡能自個兒靜靜待上這麼久啊?更別提讀書了。
香桃斂了斂思緒,低低出聲:“姑娘,太子殿下到府上了,聽說姑娘子不適,來探呢。”
榻上卻是連眼皮都不掀一下,嗓音清脆道:“不見。”
香桃面上愁緒更濃了。
瞧瞧,這不是魘著了是什麼?
太子殿下與姑娘同一日出生,太子早了小半個時辰,便了兄長。
他們打小便相識,比起自己的親哥哥,姑娘與太子更親近。
太子的母親與姑娘的母親,不過是認的姐妹,並無親緣關系。因而外頭總議論著,說姑娘將來怕是要做太子妃的。
姑娘也確實喜歡太子,每回太子登門,姑娘都高興得不得了。
哪日太子不來了,還要置氣絕食呢。
可今個兒倒好了,太子來了,姑娘卻說不見了。
魘著了!
定是魘著了!
香桃張張,還再勸。
免得姑娘將來清醒了,要同們哭的。
錢嬤嬤卻是歡歡喜喜地一上前,將香桃遠了些,道:“姑娘正該如此。夫人還在寺裡沒回來,太子殿下份尊貴,但說到底也是男子,如今年紀也漸漸大了。這登門,一不拜見長輩,二不是來與大公子論學業。姑娘總這樣與他混在一,恐怕有人要說閑話……也平白人看輕了去。”
鍾念月放下了手中的書,心道可不是麼。
原本的鍾念月,就是太上趕著了。明明家世出眾,長輩疼,又生得很是漂亮,卻偏偏被人背後議論,就連的太子表哥都對多有輕視。
為什麼要說原本的鍾念月呢?
因為如今坐在這榻上的,睡前還是個剛拿到高考績的三好學生,一覺醒來,就變,看過的一本甜寵古言裡的炮灰配了。
這配與同名同姓,也是打小就備寵。
只是從不喜歡自己的表哥。
而這個鍾念月卻對太子表哥分外慕。
這個太子表哥正是這本書的男主。
本書的主呢?
卻是一個世坎坷,備嫡母欺辱,可憐又堅強的姑娘。
鍾念月不過是他們路上的一塊墊腳石。
主見了鍾念月的傾城之貌,自慚形穢,不敢相信太子會青睞自己。於是太子就瘋狂打鍾念月的臉,以此證明自己的真心。
外人議論鍾念月要做太子妃,太子就設計讓鍾家覆滅,失去與之匹配的家世。又讓母親與鍾家斷絕關系,將親也就此斬斷……
總而言之,鍾念月這個角的存在,就是為了突顯太子對主如何如何寵。
在書中,就連鍾念月的大哥,都為主的風采所傾倒。
哪怕鍾家倒下後,鍾家的大公子也依舊慕主,同時他深深厭棄著自己的親妹妹。認為弱、不學無,一慣的壞病,父母就應該拋下,讓吃一吃教訓……
書中的劇回憶到這裡,鍾念月已經有點怒衝天靈蓋了。
踏、馬、的。
鍾念月心底送上了三遍國罵,這才勉強下了翻湧的心緒。
錢嬤嬤是鍾念月的娘,正因為看著長大,待很是親近。
錢嬤嬤是當真一心為思量,此刻又絮絮叨叨地出聲道:“姑娘若是真的喜歡,這些事便隻管給夫人就是了。夫人最疼姑娘,自然會想著法兒地順姑娘的意。又何必著急呢?”
“將來隻管名正言順地嫁給太子殿下……”
原本的鍾念月若是聽了這話,肯定是高興壞了,地請錢嬤嬤去與母親說。
而此時的鍾念月皺起眉:“不要了,我不喜歡他了。”
錢嬤嬤驚訝地著,自然是不信。
姑娘這般生慣養的人,又是給太子做荷包,又是親手下廚做點心,還地給人送酒、送硯臺……
這有多喜歡,府上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
錢嬤嬤憂心忡忡。
姑娘不會私底下自己去折騰吧?
還沒等錢嬤嬤憂心上一會兒呢,鍾念月就神懨懨,道:“嬤嬤,你說我生得麼?”
錢嬤嬤一愣。
連香桃都愣住了。
姑娘從未這樣直白地說出口過。
錢嬤嬤忙道:“自然是的。”
香桃也跟著點頭,心道,在京中沒見過比姑娘更的人了。
“我爹爹厲不厲害?”
“自然厲害!”錢嬤嬤擲地有聲。
鍾家老太爺曾至閣,如今剛剛致仕。而鍾父拜刑部侍郎,手腕非常,加上祖蔭在,再過幾年,擢升尚書想必也不是難事。
“我娘是大人,我外祖父在世時,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將軍。”
錢嬤嬤與香桃連連點頭。
姑娘的家裡人,個個都是厲害的!
便連大公子,如今年紀雖輕,卻也已經中了解元了,將來一樣是要朝為的。
鍾念月道:“將來與我婚的男子,不該是這天底下頂好的人麼?”
面容尚有一分稚氣在,說起這話有些別扭。
但古時,十來歲就開始議親了。因而這樣說,錢嬤嬤等人並不覺得奇怪。
“正是正是。”香桃點頭附和。
這太子殿下,便是這天底下頂好的人了。
生得俊不凡,氣度非常,還有這般尊貴的份……
香桃心想著,卻聽得鍾念月話音一轉,不高興地道:“表哥卻原來是個蠢蛋!笨又笨得很,還生得矮,……我自然不喜歡他了。”
錢嬤嬤和香桃一同傻了眼。
太、太子……笨?
香桃連忙去捂的:“姑娘怎麼能這樣議論皇家人?”
鍾念月推開的手,道:“我說的都是實話。我也不想同他一玩兒了,讓他走吧。”
錢嬤嬤頓時哭笑不得。
原本還擔憂著呢,姑娘年紀不大,一門心思都在太子上了,這就吃著相思的苦了,日後可怎麼辦?
如今一看,倒是想多了。
姑娘到底還是年紀小呢,孩子心仍在,什麼喜歡不喜歡的,便如吃飯喝水一樣,說得這樣輕易……
錢嬤嬤心下松了好大一口氣,忙挨著鍾念月坐下來道:“姑娘不喜,便不喜了罷。”
鍾念月點點頭,振振有詞道:“那日我都聽見了,表哥同人抱怨,說是皇上訓斥他,竟是連《泛勝之書》都讀不明白。我也是頭一回知道,原來表哥這樣笨!”
那張致的小臉上,寫滿了天崩地裂。
仿佛太子殿下俊聰慧、尊貴過人的模樣,在心中就這樣塌掉了。
這不是孩子心是什麼?
錢嬤嬤一面覺得好笑,一面又忍不住勸道:“姑娘這話可不能往外說,皇上那是悉心教導,乃是皇恩下賜。怎麼能訓斥呢?”
香桃年紀也小,聽了這一番話,竟是也倍覺心崩塌。
卻全然沒想過,一百個聰穎的太子加起來,在如今這位厲害的皇帝面前,也是蠢貨。
香桃喃喃道:“太子殿下怎麼、怎麼也矮呢?”
鍾念月問:“凌家二公子曉得麼?”
香桃連聲道:“曉得的,曉得的。”那是京中最負盛名的年輕公子了。們都沒見過,但卻聽聞凌公子滿腹經綸、芝蘭玉樹,京中無數貴都對他多有青睞呢。
鍾念月看似振振有詞,實則胡說八道:“表哥比他矮了一個頭!表哥連凌松都比不上,哪裡算是世間頂好的男子呢?”
香桃:“姑娘說的是!”
錢嬤嬤:“……”
那凌松都行加冠之禮了,太子才與姑娘同歲,這自然是高不及凌公子啊!
若這樣論起來。
這世間要生得俊,要最聰穎,還要量又拔,氣度威勢再過常人的,……那不得是當今皇上麼?
錢嬤嬤暗暗失笑。
我真是姑娘說糊塗了,都往皇上上想了,真是膽兒大了……
錢嬤嬤為鍾念月掖了掖被角,道:“香桃,你且去前面回話吧,免得太子殿下久等。就說姑娘子不適,起不來,見不了殿下了。”
香桃應了聲,面上愁容也全消了。
姑娘才不是魘著了!
姑娘如今正是清醒了!
香桃快步朝前廳走去,與來時的心大不相同。
姑娘都不喜歡太子了,我可得好好替姑娘拒絕了太子才是。
此時的花廳中。
一個頭戴玉冠,著蟒紋絳袍,面容俊朗的年郎立在那裡。他眉心微微皺起,眼底藏了一不快。但這無損他的一副好皮囊。
一旁的丫鬟正小心伺候著茶點,他一概懶得理會。
他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他這個表妹仗著家中寵,慣會拿腔作派。
恨不得整日黏著他。
可他是太子,將來要肩負大業。又怎麼能繼續陪著玩鬧?
近幾日,沒有再來找他,說是病了。
呵,只怕是擒故縱的把戲罷了……
“殿下。”小丫鬟喚著到了近前。
他認得,那是表妹跟前常伺候的香桃。
“帶路。”他道。
香桃卻隻福了福,道:“殿下,姑娘病了,起不來。”
這聰明人只聽半截話,都能明白其中意思。
香桃這話的意思是——
他這表妹拒絕見他了?
年眉心跳了跳,隨即按下了慍怒之。
他去慣了鍾念月的院子,倒也並非不認識路,之所以讓香桃帶路,不過是循禮罷了。
他倒要看看,玩的什麼把戲!
這廂鍾念月才剛躺下,由錢嬤嬤慣地往裡喂著點心。
咀嚼兩下,還沒咽下去呢,就聽得外面急吼吼地喊著:“太子殿下!”
“見過太子殿下!”
“殿下怎麼來了?”
錢嬤嬤呆住了,這怎麼還非要來呢?
瞧了瞧姑娘邊的點心渣子。哎喲可愁煞人了,這哪兒像是病了啊?
到底是太子呢,倒不好欺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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