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仙縣東街,這里是富戶區,但又離菜市街不遠,是以仍有不行人車輛。
諸如那些從西洋傳來的小汽車、自行車等通工都不算鮮見,如黃包車、馬車一類,更是不。
陶潛不經意間看見的,是一輛極常見的馬車。
用來拉車的黃鬃馬看上去很溫馴,只是后方的車廂,似比其他馬車要大上一些。
馬車上下,共有四人。
一持馬鞭,裹著頭巾,面部略有凹陷的中年人。
一穿短打的大漢,滿臉橫,雙眼微微外凸。
一手持拐杖,有山羊須的老者。
還有一個五清秀,只是面慘白,仿佛縱過度的年輕人。
這四人湊在一起,似商量著什麼。
而陶潛腦海中,對應的通緝信息也在這一刻浮現出來。
這四人與三頭真君、葫蘆妖人、賣栗婆這些獨來獨往的兇人不同,他們是個團伙,一個無惡不作,喪盡天良的販賣人口團伙。
“趙斗、魯大牛、楊鼎、張賢,此四人合稱‘舍縣四’,都是福閩舍縣人士,每一人上都修了邪,糾集團伙,拐賣特殊人口給達貴人、江湖門派等大肆斂財,四之名,絕不冤枉。”
“此四原還行事機,近日來得妖神軍庇護,加之時局混,竟愈加的肆無忌憚,常流竄在南粵及周邊省市作案。”
“四中,趙斗與魯大牛擅廝殺之,互相配合,可斗妖魔。”
“楊鼎此人則修一門可遁地的邪,甚至能帶人逃離,最是難纏。”
“張賢則修有催眠及某種變化類異,是團伙中負責拐帶之人,同時也是此團伙之首領,作惡最深,該當天譴。”
眨眼間,陶潛回憶起了這四個畜牲的來歷和擅長的邪。
同時,也回想起了四人所值的賞金。
“通報消息者,賞格一百銀元。”
“將其捉拿格殺者,賞格八百銀元。”
毫無疑問。
這四,很值錢。
陶潛完全能猜出來,他們上的賞金,恐怕皆來自于害者親屬。
若要評選最惡毒最不可饒恕的罪,拐賣人口,毫無疑問是其中之一。
而這四人所拐賣的目標,也不是尋常的婦孩。
而是一些特殊人口。
唯一的標準,是“異常特質”。
這又涉及修行界的一樁常識了,尋仙居士吳明在冊中有所記載:
因鐵律“凡修行之事必有代價”的存在,其實大多數凡人,是不適合修行的,甚至不適合與詭異、超凡事接。
但有部分人類,卻很適合。
這類人,通常會表現出一些與常人迥異的地方,總結而言,便喚作異常特質。
通俗一些來說,可以喚作天賦。
但這個世界的修行天賦,不存在普適,一種異常特質,幾乎只對應一種修行路徑,甚至是這條路徑上的某個門派。
可能是道門中的某一派,或是佛門中的某一寺,又或者是旁門左道的某一支流。
道佛兩家這種正道,自有一套特殊選拔后備資源的方法,本用不上“舍縣四”這類存在。
但有數見不得的流派,或是一些有變態好的大人,他們需要這四頭畜牲。
“聽賈老板說,妖神軍慣用伎倆,每次侵某地前,都會先驅使一些左道妖人,前去擾滋事,制造恐慌。”
“也不知道這四的出現,是巧合,還是……?”
陶潛一邊念,一邊則在拐過街角后,尋了暗巷角落站定。
選好角度,窺視那四人。
沒錯,陶潛暫時決定,這舍縣四便是他選定好的預備實戰目標。
只要出現機會,陶潛不會放過。
“這四既然出現,必定是已經有了目標,即將行。”
“若他們聚集在一起,我還真不好下手。”
“可若是先挑一個落單的手,把握卻是大多了,尤其那張賢、楊鼎二人,擅催眠變化和逃,但并不擅戰斗廝殺。”
“何況這四人未必都了‘引氣境’,甚至可能一個都沒,雖是九境第一境,但要踏破那門檻也不是簡單之事。”
“沒有傳承的左道妖人,至多是機緣巧合之下得了門異,或是得了些特異……嚴格意義上,他們算修行中人,但其實不是不能稱為真正的修士。”
“以我的力量,單對單的話,幾乎沒有風險。”
“不過,如果他們已經功得手,那我只好去縣衙走一遭了,希不要這樣,賈老板說縣長已申請朝廷派遣仙堂的人前來,卻沒說何時到來,若只是一些普通捕快,那這四人恐怕本不會放在眼中,大搖大擺離去也奈何不得。”
陶潛心底念頭落定,便耐心等待起來。
由于他本就逛了一下午,是以沒藏多久,天便黯淡了下來。
尋仙縣,夜了。
街上人群緩緩離散,只余下一些販賣夜食的攤子支著,一簇簇燈閃耀。
那四極狡猾,一直躲在東街外圍區域的巷子里,加上為首那修了催眠邪的張賢時不時的施為,無人可以發覺他們,連巡視的捕快對他們的存在也是視若未睹,沒有上前驅趕。
唯一的“例外”,是陶潛。
他完全沉浸到獵人角中,始終匿于影中,等待著出手的時機。
未多久,當遠打更人的聲音傳來時。
那馬車上,驀地下來了兩人。
山羊須老者楊鼎,以及縱過度小白臉張賢。
這兩人下來,四下張片刻后,一同往東街深去了。
在分別時,還回首對那馬車說了幾句話。
盡管有些距離,可陶潛竭力之下,還是聽了個大概。
他外表是凡人書生,但不管是軀還是魂靈,都已經是非人的存在。
駮龍脈之力徹底改造了他的軀殼,可生撕低等妖魔異僅是對戰力的模糊概述,其他的增強,雖未志述,但陶潛自的很清晰。
那張賢聲音很意外充滿磁,甚至帶著某種讓人覺親近的魅氣息。
“趙斗大牛,在這里守好,有意外發哨聲。”
“那周家小姐前幾日覺醒了某種類的異常特質,聽聞已引起一個世家大族的注意,我們這回是得令前來,趁著那周家還無防備,必須將人拐帶出來,獻給湯大神將,助他修本命經中一門強大神通。”
“這一票干完,若我們能得湯大將的歡心,銀錢賞賜尚是小事,能否得授經冊法門才是大事。”
“你我兄弟四人能否發達,就看此次了。”
……
代完,小白臉似的張賢便與那滿臉猥瑣的山羊須老者楊鼎,借著夜遮掩,快速便到了一個高門大戶院墻之外。
二人雖都邪,但卻無法發覺后,跟著一道影。
陶潛還未曾經歷過戰斗,但駮龍脈確實不凡。
他若一心匿,空氣中的輕風便會主將陶潛上氣息帶走。
除非有另類示警手段,否則誰也無法發現后跟著一個無無味,無任何靜的人。
這二顯然早就制定好了計劃,一到喚作“周府”的大院外。
那山羊須楊鼎站出,擺了個古怪姿勢,分辨好方位后。
口中開始念念有詞,似是在頌念咒語。
不多時,地面倏然騰起一一縷的土黃氣息,附著在其雙手。
“喝”
驀地,楊鼎發出低喝。
雙手同時拍在那張賢肩上,土黃輝閃爍。
下一秒,后者軀竟是倏然化作一道黃影,遁地面消失不見,顯是往那周家小姐閨房遁去了。
目睹此景,陶潛瞳孔微。
這是他第二次見修士施法,盡管這楊鼎的遁地邪在聲勢上,遠不如碼頭上那狀若瘋子的年輕道人。
但對陶潛而言,仍舊很是神奇。
施法結束,那楊鼎似也消耗不輕,而且還有什麼副作用,軀無法遏制的抖著。
只見其緩慢的,從懷中取出一塊黑黃相間,散發著惡臭味道,好似“糞球”般的事。
用指甲蓋摳了兩塊,往自己鼻子里一塞。
“嘶”
這猥瑣老頭,當場開始大煙般,起來。
軀抖,隨之緩解。
也便是這一刻,暗的陶潛在思索半秒后,了。
一旦有了決斷,陶潛毫不會猶豫。
因為這軀如今對風的親和,對力量的絕對掌控。
陶潛形好似鬼魅般“飄”到了那楊鼎后,沒有故弄玄虛,直接一只手猛地探出。
快到連陶潛自己也嚇一跳的地步,那手掌已然住這猥瑣老頭的脖頸。
楊鼎這老畜,喪盡天良的事做多了。
自然心懷鬼胎,即便是因施法而付代價時,他也保持著警惕和后手。
自己脖頸甫一落陌生人手,并在瞬息到那手掌蘊著的恐怖力量后,直接面大變,雙手立刻結印,連頌念咒語這步驟都省去。
低喝一聲,黃上涌。
這老畜形即刻就要虛化,遁地面。
可也就在這一刻,陶潛猛地湊上來,微微張口,同樣發出一聲低喝。
但他這一聲,落楊鼎耳中,卻完全不是一回事。
“吼”
剎那間,楊鼎聽見一道仿佛自遠古荒蠻而來的鼓聲。
那鼓聲里,是一種他這般妖邪生本無法抵的力量。
恍惚間,他看見自己那虛化的軀直接散了,接著是他的意志,最后是他的魂靈,仿佛被暴風撕碎,連一殘留也無。
直至死前一刻,楊鼎驚恐又憤怒的想要回轉頭顱,想要看清楚襲殺他的人是誰。
可到灰飛煙滅時,他也未能如愿,只是在恐懼中沉黑暗。
而他死后,巷子。
陶潛看著自己空的雙手,看著地面一堆,也愣住了。
“怎麼回事,我本沒來得及用力啊,只是循著駮龍碎片中的戰斗本能,吼了一嗓子。”
“這就沒了,這左道妖人,軀殼魂靈如此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