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連春娘都愕然睜大雙眼:“我當閣都是些白發長須、德高重的老頭子呢,竟然如此年輕。”
車夫道可不是。
他是蘇老板在京城的親信,也分管一些小生意,京中大小事不說了如指掌,多比尋常人留心幾分,尤其鹽酒茶稅與府切相關,一有風向便要往揚州傳信,決不能慢人一步。
因而這些年在京城,他對這位年輕的首輔早有耳聞。
若問這幾年皇城三臺八座中何人頂頂位高權重,無論朝野還是民間,議論最多的還是這一位。
車夫興致地介紹一番,好像同在京城,也有種與有榮焉的自豪。
聽聞里頭那戴幕籬的姑娘是要送給梁王的姬,車夫不由想起梁王素日殘暴行徑,心下一嘆,又忍不住多兩句:“這位謝閣老與梁王父子不大對付,姑娘日后在梁王邊可要仔細這一樁。”
春娘微訝,心下斟酌片刻,隨即一改方才的態度:“多謝您提點。”
待下了馬車,春娘又往那車夫手里塞了一包銀子,頗有殷勤的意思:“咱們初來京城,人生地不的,誠如您方才所說,姑娘日后若言語沖撞了貴人,定是個萬劫不復的下場,這點心意您留著喝茶,可否替姑娘多打聽一些梁王的喜惡,我們也好早做準備。”
車夫掂量掂量手里的荷包,拍拍脯:“您等我的好信兒!”
春娘是個仔細人,這些事不必阿朝來心。
心就能解決的,春娘都能替打點妥當;
心不了的,誰來都不頂用。
有備無患,來日不至于手忙腳,至于如何伺候,瓊園自有一套齊全的章程。
姑娘們在還不懂男大防的年紀,就已經將“宿昔不梳頭,發披兩肩,婉郎膝上,何不可憐”云云背得滾瓜爛,從低眉斂目、煙視行,到寬解帶、鴛鴦頸,里頭都大有學問。
費心調-教多年的人,自比尋常子多些手段,阿朝也不例外。
盡管不才,可這些年耳濡目染也學了個七七八八,如何眼如地瞧人,如何梨花帶雨地哭,一日都要練上百遍,又依著獨一份的外在天賦,也能將這七七八八補得八九不離十,千百的風韻早就進了骨里,只是自己未必知道罷了。
后半晌瞧了郎中、喝了藥,阿朝腦海中昏昏沉沉,一覺睡到天黑。
醒來時,阿朝上仍不舒坦,胃口也不大好,迎著崖香憂心忡忡的眼神,到底勉強自己吃了兩口。
車夫果然辦事麻利,酉時還未過半就帶來了消息。
以往為了生意場上的打點疏通,也會打聽這些高的喜好,不外乎喝什麼茶,飲什麼酒,環還是燕瘦,可今日從那青樓鴇兒一打聽,竟讓他聽到些了不得的事。
屋門關,車夫先是拱了拱手,然后低了聲音,慢慢說道:“梁王好狩獵,好食,尤好鹿鹿,每食必葷……好細腰,尤以纖秾合度為,好……外助興……”
聽到這里,阿朝子一晃,的指甲一點點嵌進手心的,指尖得發白。
屋主仆幾人面面相覷,春娘的面很快恢復尋常。
瓊園出來的人,對男人的手段再悉不過,梁王畢竟年事已高,難免心有余而力不足,難免依靠外。
關上門來的取樂罷了,這都無傷大雅。
車夫頓了頓,又出難言的神,益發低了聲:“梁王夜夜都需人作陪,晨起時以人為盂……”
春娘皺眉:“何謂人為盂?”
阿朝面上早已全無,也地抬眼瞧過來,車夫對上那雙哀戚的眼眸,實在是難以啟齒,良久才從牙里出幾個字:“梁王有多痰之癥,喜以人檀口為盂……”
話音落下,阿朝心口登時涌上說不出的惡心,忍不住沖到案幾上的銅水盂前吐了起來。
原本子就不爽利,勉強吃的那幾口點心茶全都堵在嚨口,這會全吐了出來,腹中空空,酸水直往上泛,額頭出了層細汗,渾了力,只能死死撐著桌沿。
崖香也覺得惡心至極,不停地拍著阿朝的后背安,銀簾趕忙倒了茶來,喂漱口。
春娘暗暗咬牙,面也不大好看,還是給那車夫塞了一錠銀子,將人送出去。
阿朝像西風苦雨里的殘荷,子幾乎虛了。
是不是就這麼吐死了,把五臟六腑全都吐出來,就不用去梁王府了?
渾的筋骨都震震地發痛,心口一片荒蕪,沿著桌角緩慢地癱坐下去,在那片昏黃凄惻的影里不住地搖頭,眼淚從熬紅的眼眶落下來,流淌了河……
謝府,書房。
謝昶靠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眉眼染了冰霜,燭火在他面龐覆上一層翳的影。
他了眉心,取過案上的冷茶一飲而盡,可屬于另一的不適依舊沒有半點好轉。
屋極靜,護衛宿酈戰戰兢兢立在一旁候著,直到謝昶眸微抬,“還有事?”
宿酈遲疑道:“大人臉不好,可要請個大夫來瞧一眼?”
謝昶眉心微折,闔上眼,“不必,你下去吧。”
宿酈拱手應是,正要轉離開,謝昶突然問道:“還沒有姑娘的消息?”
宿酈著頭皮道沒有,“照大人的指示,這一月以來屬下派人暗中搜遍整個盛京,也找不出一個名喚謝綰或者阿朝的姑娘,您確定……姑娘眼下就在京城?這麼多年,也許早就……改名換姓也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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