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還不曾哄過誰。

窗臺與窗欞上鋪滿厚厚一層雪，容翡手，慢慢將其歸攏到一堆。

明朗瞬間被吸引，轉目去看。

容翡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皮白皙，不疾不徐的作著，積雪在他指間漸漸聚攏，如才曬好提煉出的細鹽粒，又如那街上剛出爐的綿糖朵。

“是要堆雪人嗎？”明朗看出門道來。

“唔。”

明朗看看雪，又看看容翡，面上的悶悶不樂淡去，目中充滿欣喜。

容翡明顯第一次做，不練，眉頭微微擰著，邊做邊想。不過這也不是什麼難事，片刻后，便心中有數。窗臺上雪層不夠，一棵松柏枝椏橫斜窗前，容翡推窗，拉過枝椏，收集其上皚皚白雪。明朗見狀，忙幫忙小心拽住樹枝，方便容翡行事。

明朗是個十分有眼的小幫手，眼看著到了哪一步，勿用吩咐，便立刻去尋找所需之。房陳設簡單，并無多雜，容翡貌似又沒有讓侍去準備的想法，便只得在房翻箱倒柜，盡其用。

往往容翡一個眼神，明朗便立刻領會，顛顛兒跑向他所示方向，盡力搜尋。

容翡原本只打算隨便做做，明朗如此興趣盎然，又如此殷勤跑，反倒不好敷衍了。反正閑來無事，多費些時間也無礙。

片刻后，容翡一拍手，彈掉指間殘雪，大功告。

“好了。”

明朗卻先跑向廳，取來巾帕與手爐，遞給容翡。容翡先過手，指尖微微發紅，捧著手爐，與明朗一起轉向窗臺，欣賞這半晌杰作。

一個袖珍小雪人站在窗臺上，著紅披風，兩細長木枝手臂一臂腰，一臂微抬，拈著片樹葉，黑雙眸，高鼻，鮮艷的紅，本來只微彎，最后時刻，明朗將那角弧度拉起，變燦爛笑容，后還背著一把不知名的輕劍。

儼然初出茅廬，開開心心去闖江湖的小年。

“真好看。”明朗贊道。

容翡卻仿佛并不太滿意，無甚表，不置可否。他很快便離開窗前，到桌旁坐下，手指已被暖過來，隨即丟開手爐，倒水喝。

明朗則一直看著那雪人，左看右看，仿佛怎麼也看不夠。

這世上，除了祖母外，再沒有人為堆過雪人了。

小雪人像天山上一道泉水，沖淡了對祖母的思念。也努力不讓自己沉溺在那種悲傷的緒，在別人府中愁眉苦臉和哀傷哭泣，沒人會喜歡，也有些失禮。剛剛忍不住掉了眼淚，已是不好，不可再犯。而祖母也定不愿瞧見這幅模樣。

窗前畢竟寒冷，不能久站，明朗便跑回廳里待一會兒，不片刻，再去書房。來來回回，樂此不疲。

“這麼喜歡？”容翡眼見明朗一趟又一趟往返，終忍不住開口道。

“嗯！”明朗使勁點頭，毫不掩飾：“好喜歡好喜歡。”

至于麼？

容翡一手撐著腦袋，頗有點懶洋洋，另一手漫不經心輕叩著桌面。

“那個，你有字嗎？”明朗問。

容翡答道：“子磐。”

“那，以后我你哥哥，可以嗎？”

容翡一揚眉。不是已經過了嗎？容翡哥哥，容翡哥哥的。

容翡頷首。

明朗登時笑了，道：“哥哥，子磐哥哥。”

容翡：“……唔。”

“子磐哥哥，謝謝你。”明朗道：“謝謝你的小雪人。”

恰逢侍進來送點心，聞言不詫異，眼珠子一轉，便瞥見那書房窗臺一隅的雪人年，不由目在容翡與明朗面上打轉。

容翡卻未注意侍，只看著明朗。雙眼晶亮，面上的沉悶已一掃而空，看他的眼神充滿笑意和真誠，不復之前面對他時的那種繃與拘謹。這是個純凈的小孩兒，只要真心給一點點甜頭，稍微哄哄，便愿意付諸回報心底里的信任與。

而的快樂又如此簡單。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雪人，就足夠樂呵一日。

第13章 . 離開 你若想要，再做一個便是

明朗的確很快樂。這快樂一直持續到夜間。

白日里胡醫正等人來診過脈，個個面喜，道容翡病已趨穩定，當是無礙。是以明朗晚上不必再盯，可以睡個安穩覺了。然則明朗卻掛念著那小雪人，夜里起了風，它會不會被吹倒？吹壞？抑或融化掉？

窗前溫度低，融化應不會。就擔心被風刮倒了。

容翡亦早已躺下，悄無聲息，似乎已睡。

有了昨晚的經驗，明朗不敢輕舉妄，睜眼靜候許久，直到夜半，估著應無問題了，便輕輕掀開被子，極慢極慢的起，躬下床。

“躺著。”

容翡清冷的嗓音驟然響起，不疾不徐，聲音不大，卻仿若一聲炸雷，明朗差點就要出聲，被嚇個半死，趕依言躺下，一不敢。

昨晚的一幕好似重現。

片刻后明朗驚魂暫定，心有不甘，大著膽子于靜謐中開口。

“……子磐哥哥，我就看一眼可以嗎？就一眼。”

“可以，去了便站那看一宿。”

明朗：……

明朗道：“它不會有事吧。”

容翡淡道：“不會。睡。”

容翡雖言簡意賅，仿佛一個字都不想多說，但那語氣卻給人一種篤定的覺。既然他說無事便應無事，明朗想了一會兒，決定相信容翡，隨即帶著安心與笑意墜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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