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琴音消弭許久,謝及音才會默默進屋,可那天一轉,卻看見了信步走來的裴初。
“謝大姑娘不必躲,沒有人跟著,”裴初從容走到面前,他與三年前相比更加風姿卓然。裴初站在謝及音兩步之外,著緩聲道:“我有幾個問題,問完就走。”
謝及音握了袖角,故作鎮定道:“你問吧。”
“裴謝兩家聯姻之事,你可知曉?”
謝及音點點頭,“知道。”
“三年前謝家桃花宴上,崔縉說他要娶的是二姑娘,要與裴家聯姻的是你,為何突然生了變數?”
謝及音道:“崔縉的話,大概做不了謝家的主吧。”
“是嗎。”裴初走近了一步,謝及音卻下意識后退,將他的腳步生生停在兩步之外。
謝及音了眼天,對裴初道:“天不早了,裴七郎。”
“還有最后一個問題,”裴初的聲音里似含著期許,“倘若嫁裴家的人是你,你會愿意嗎?”
謝及音心里猛然一,飛快垂下眼,攥的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里。
他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是說在與謝及姒之間,他更鐘意嗎?
可是……為什麼呢?
容貌怪異,被視為不詳之兆,格怪癖,不喜與人相。就連的親生父親都將視為聯姻的殘次品,認為如果將嫁給裴家,是對裴家的不尊重。
裴初的長輩們也是這樣覺得。
倘若說“愿意”,會發生什麼……裴初會為爭取嗎?會爭取功嗎?嫁裴家后,能襯得起他妻子的份嗎?
謝及音在一瞬間想了很遠。和裴初之間只有短短的兩步路,卻有無數的艱難險阻,稱量不清的代價。
值得嗎?
謝及音輕輕搖頭,對裴初道:“七郎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愿意。”
不愿意以薄如蟬翼的好,去試圖挑釁謝黼的權威、裴家的尊嚴。不愿意再被誤會為不知天高地厚、搶奪嫡妹姻緣的品行不端的子。
……沒有承認的勇氣。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裴初似是輕嘆了一口氣,“今日……就當我從未來過,叨擾了。”
裴初轉離去,自那以后,謝及音再未見過他。后來,謝黼起事,裴家闔族抵抗,謝黼登基后將裴家滿門下獄,謝及音用盡了各種計策,才讓謝黼松了口,愿意饒裴初一命,將他送給做面首。
之后倏忽又是三年。被從牢獄中拎出來、滿狼狽淋漓的裴初,與三年前……又是不一樣了。
今年的秋天多雨,冷得也快,謝及音午憩時覺得冷,朦朧間抬眼,原來是風刮開了菱窗,暴雨著芭蕉葉探進屋里來。
謝及音了胳膊,輕聲喊道:“識玉……”
外間響起腳步聲,聽靜不是識玉,謝及音翻過,卻見來人是裴初。
他沒等謝及音吩咐,走過去將窗戶重新掩好,又從立柜里翻出一條薄毯,遞給謝及音。他見謝及音表頗有些疑,解釋道:“識玉姑娘去膳房了,讓我在外面守一下。”
“姜昭呢?”
“不在,”裴初道,“許是宮去了。”
宮……想必是找太帝和楊皇后稟報去了吧。謝及音枕著胳膊,揣測姜史宮后會如何告狀。裴初見沒有別的吩咐,正要躬退出,謝及音卻突然住了他:“巽之。”
裴初腳步一頓。
“明日是九月十六,你想隨我出府嗎?”
九月十六是裴家人行刑的日子,地點就在午門外,若是去得早,或許還能見上最后一面。
裴初默然片刻,說道:“不去了,讓他們安心上路吧。”
謝及音沒想明白,“難道不是見你好好活著,他們才會放心嗎?”
裴初不知該如何同解釋,見謝及音仍看著他,那模樣分明是希他明日同去,于是改口道:“那就去吧。”
態度十分隨意,仿佛是赴個可有可無的約。
謝及音心中愈發疑,猜不他在想什麼。
第二天上午,謝及音戴上帷帽,讓裴初在車旁隨行,識玉伴著坐在車,一同往午門的方向行去。
路上有人認出了嘉寧公主府的馬車,也認出了隨行車側的裴初。昔日名的世家公子一朝淪落至此,有人唏噓慨,泣不聲,也有人嗤之以鼻,鄙夷不屑。
識玉怕謝及音聽見那些貶損的話,將車簾捂得的,到了午門外才卷上去。
馬車停在離刑臺極近的地方,犯人還沒有押上來,二十個鬼面羅剎似的劊子手已就位,正拄著鬼頭刀,面無表地目視前方。
“監斬大人到!”
忽聽一聲吆喝,著紅的監斬從監斬臺后繞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謝及音的駙馬崔縉。
崔縉也看見了謝及音和裴初,同隨行吩咐了幾句,那隨行走下臺來,行至馬車面前,向謝及音傳話道:“崔駙馬說臺下人多,怕沖撞了嘉寧殿下,請殿下打道回府,免得沾染了晦氣。”
謝及音眼皮也不抬地說道:“你去同他說,他要真好心看顧本宮,就將監斬的位置讓出來給本宮坐著。”
崔縉聽完監斬的傳話后冷笑了一聲,“真是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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