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又有一碗蛋羹擺在了云毓面前。

 綠痕笑道：“必定是盧姑娘又補做了一碗。”

 云毓垂首，舀了一勺送口中。

 “不是做的。”

 綠痕驚訝地著他默默將一碗蛋羹吃完。

 ——平素盧姑娘做的蛋羹，他也只肯吃半碗。

 春芽被帶到云毓面前問話。

 面前香煙繚繞，靜得連心跳都了震耳聾。

 春芽張得屏息。

 朝流轉，在云毓睫下留下淡淡青。

 “味道是如何仿出來的？”

 春芽垂著眼簾：“奴婢將那日糊了的蛋羹帶回去，細細咀嚼，辨別出其間味道。”

 云毓微微皺眉：“說的輕巧。”

 春芽蜷了蜷指尖：“家主出王侯，從來沒驗過的滋味吧？”

 “奴婢時，家中三年荒，山上的樹皮、野草都被啃，即便挖地三尺都再找不到一點可以果腹的東西……”

 “為了找到食，鼻子和味覺便如狼一樣敏銳。”

 云毓捻著佛珠的指尖也是微微一。“可你現在，已不用肚子了。”

 春芽卻搖頭。

 云毓不由容，“為了這一碗蛋羹，難道你從那日起便再沒吃飯？”

 春芽虛弱一笑：“奴婢心甘愿。”

 一晃，子隨之歪倒在地。

 可是的子卻沒撞到堅的地磚，而是有人搶先接住了。

 .

 接下來的幾日，春芽被留在“明鏡臺”院，被綠痕親手喂下了諸多吃食。

 春芽知道，這必定是云毓的安排。

 吃飽的覺真好。

 家從小鬧荒；后來被養揚州瘦馬，更是要“瘦”，要弱，所以這些年來牙婆從未給過一頓飽飯吃。

 等面上終于重現了紅暈，才被帶到云毓面前。

 看著云毓蒼白的指尖捻過紫檀的佛珠，莫名一種素雅的風流。

 可終有一日，必須要將他指尖染臟，不知道到時候這又會是何樣的一番致。

 跪倒：“奴婢拜謝家主。”

 云毓指尖停了停：“除了蛋羹，還會做別的?”

 春芽道：“也會烹茶。”

 云毓略略抬眼：

 “這院子里倒是也有個小茶房。”

 春芽心下歡喜地一晃，忙磕頭在地：“奴婢愿在小茶房侍奉家主！”

 .

 在“明鏡臺”院里養了好幾日，再出來，春芽才驚覺整個侯府竟然都換下了素。

 侯府又是往常的富麗堂皇，只是，老侯爺永遠地不在了。

 春芽鼻尖發酸，忙垂首忍住。

 想起老侯爺生前說過：“人過七十古來稀，我活到七十歲已是夠本兒！”

 “等我死了，那也是喜喪，我可用不著他們給我披麻戴孝，更用不著什麼勞什子的守孝三年。”

 老侯爺豁達，他們終究依從了老侯爺的言。

 春芽回到自己所居的偏廈。

 因為高墻擋，這夾道里的天便黑得更早。

 春芽進了房門，便莫名頭發兒與上的寒全都立起。

 黑暗里，有人！

 春芽深吸口氣，卻淡然回，將房門關嚴，從閂好。

 轉，下拜：“讓三爺久等。”

 這個時辰能來這兒等著的，除了云晏，還能有誰呢？

 還未等自己起，云晏已經走過來，手便握住了的脖頸。

 “你也知道讓我久等？竟這麼多天都敢不回來！”

 春芽不知道這幾日間他來過幾次，等了多久。

 忍著窒息，困難地解釋：“第一個三天，奴婢昏了；第二個三天，是在家主院里將休養，無法擅離。”

 “奴婢絕非，故意不歸。”

 他的視線邃地掃過周：“換裳了？不是你自己的裳，我沒見過。”

 “怎麼，他給你換的？”

 春芽嘆口氣：“三爺誤會。”

 “奴婢的因在廚房燎了火星，已是千瘡百孔。這是綠痕姐姐的舊，是綠痕姐姐幫忙。”

 他手指這才松開了些：“燙傷了？”

 春芽搖頭：“沒有。”

 他卻又突然收手指，另一只手點上額頭：“撒謊！這不是？”

 春芽深深吸氣：“小傷。”

 他手指用力，將扯到面前。

 他手上，又多了一點清涼，又是帶著腥氣的膏子，點在了眉心。

 眉間一片冰涼。

 他指尖蘸著那點清涼，緩緩。

 春芽心下輕，卻忍不住問：“這又是什麼？新的毒藥？”

 他瞟了一眼：“對，蛇毒。即死。”

 春芽盯著他。

 蛇毒？果然沁涼。

 可是那“蛇毒”帶來的卻不是疼痛和死亡的窒息，反而是的舒緩。

 膝上微微發。

 他松開，又丟過來一個小小瓷盒。

 “蛇油。”

 心下又是一，將小瓷盒攥在掌心，那瓷盒的邊角都硌進了皮里去。

 “三爺本來不得奴婢死……三爺這，又是何必？”

 云晏漠然哼了聲，“揚州瘦馬，自當以侍人。若破了相，還有什麼用？”

 春芽一顆心重又墜回深淵：“三爺說得對。”

 云晏凝視半晌，又緩緩道：“也算賞你。畢竟，終于進了“明鏡臺”院，留在他邊了。”

 “爺一向賞罰分明。”

 春芽努力扯扯角，收起奢念，淺淺福：“謝三爺的賞。”

 云晏指尖轉過扳指兒，挑眼凝視著。

 “那幫子廚娘原本都嫌棄你。是誰給你的蛋，又是誰幫你將那蛋羹送進院的？”

 春芽心下微微一跳。

 敏銳如他。

 垂下眼簾：“是那面案上的冷氏。”

 “家主抗拒葷腥，廚房里的菜肴他多數不；但是面食是素的，他總是吃的。故此冷氏的食盒能直接送到他面前，沒人會攔。”

 “冷氏？”云晏打量：“那日也一起罵了你。怎麼，只短短三日，竟就肯幫你了？”

 春芽：“人都，原本生得標致，只可惜年紀大了。”

 “做面食，每日接發酵的面團，一雙手遠比旁的廚娘更細。我只需提醒，的手好，可是面上、頸上的皮已與手上的不一樣了，自然慌了。”

 云晏瞇了瞇眼：“敢說這樣的實話，難道不更恨你？”

 春芽道：“奴婢敢說實話，是因為奴婢早已備好了解決的法子。”

 “奴婢送上自己親手制的胭脂水，冷氏自然便轉怒為笑。”

 云晏哼了聲，“倒什麼都會！”

 春芽垂下眼簾：“奴婢是揚州瘦馬啊，調制胭脂水自是最基本的功夫。”

 云晏約的笑意便倏然褪去：“你給他做飯、烹茶的功夫，也是揚州瘦馬學來取悅于人的？”

 春芽反倒仰起頭，直視云晏的眼睛：“是啊。奴婢打小兒學的所有一切，都是為了取悅郎君。”

 “容易老，僅會以侍人，又怎麼夠？”

 云晏瞇眼打量：“嘖，剛進了他的院，就有了仗恃，這便敢與我牙尖利起來了？”

 春芽避開他的凝視：“奴婢不敢。”

 “奴婢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給三爺效力。”

 云晏卻冷笑起來：“給我效力？那你為何又不聽話，竟敢超過三天不來找我？”

 “怎麼，留在他邊，就連子里的毒也不怕了？”

 他又掐住脖子，“為了取悅他，竟然還讓自己了那麼多天。”

 “為了他，你可真是連命都不要了！”

 春芽悄然吸氣：“怎會不怕？”

 “只是三爺說過，奴婢要用報來換解藥！奴婢剛到家主邊，短短幾日斷難拿到什麼有價值的報，三爺又豈肯輕易就給了奴婢解藥？”

 云晏幽深眼底約過一漣漪。

 他手指稍松，一雙眼定定凝視的眼睛。

 良久，他忽然一聲冷笑，手指重又收：“撒謊！”

 “你篤定你暈倒之后，他會給你請太醫來。你便想著太醫的醫高明，興許能幫你解了子里的毒！”

 “……你不是舍命取悅他，你只是用自己命做賭，想逃我的掌控！”

 春芽心底無奈地嘆息。

 竟被他看穿。

 可是一雙眼卻仍明亮而坦：“就算沒有了這毒，奴婢一家人的命還在三爺手里。奴婢只解開這毒，又有何用？”

 手捉住云晏的手：“三爺這一只手，就是奴婢的整個天地。三爺說，奴婢怎逃得出三爺的手掌心？”

 小手著他掌心挲，一心直躥他顱頂。

 云晏深吸口氣，用力將小手甩開。

 “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