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樓”。

 珠兒進雅間，見了云晏便笑：“奴家就知道，三爺今晚定會回來的。”

 云晏揚眉：“哦？”

 向他促狹地眨眼：“因為奴家知道，三爺必定會回來取那肚兜呀。”

 “三爺今兒當著阮姑娘的面兒，將那肚兜賞給了奴家。阮姑娘好一頓大吵大鬧，想來三爺必定后悔了，自然得取回去。”

 今日阮杏怎麼都沒想到云晏會當著的面兒，將與裳相同料子的肚兜賞給珠兒。阮杏當場大鬧，將手邊能抓到的杯盤茶盞全都砸了。

 老鴇起先還有些舍不得，想上來攔著。倒是珠兒含笑扯住老鴇的手肘，不老鴇上前。

 只瞟著云晏，低聲勸那老鴇：“反正也都不是新的了，正好砸了，云三爺替咱們換新的，換更好的。”

 “現在砸得越歡，待會兒云三爺賠銀子才會越利落。”

 說這話，語調不高，阮杏在氣頭上自是聽不見。可云晏卻一字不地全都聽著了。

 他當場就黑了臉。

 阮杏原本砸得興起，扭頭看見他臉，便有些怯了。

 小姑娘含著眼淚，委屈地抖著抱怨：“阿晏！是個青樓子！你怎麼能將跟我裳一樣的料子也賞給！”

 “你說過的，這料子只有我一個人才能穿！”

 最終還是云晏臂摟住了，圈在懷里哄著：“不過剩下塊布頭，扔了也是可惜。”

 阮杏卻還是哭天抹淚：“那也不行！”

 .

 聽珠兒揶揄，云晏沉下臉來，扭過頭去：“誰說的！”

 “奴家說的呀。”

 珠兒含笑在矮幾旁跪坐下來，捧過酒壺為云晏斟酒，“奴家若是連這一點子都瞧不出來，豈不是枉擔了三爺‘紅知己’的名聲？”

 云晏攥住酒杯，哼了聲：“你這次就看錯了。”

 “那肚兜既是爺賞你的，你留著就是。爺絕不收回。”

 珠兒便笑：“可那肚兜既不是奴家喜歡的，又不是合適奴家的尺寸，奴家留著它做什麼用？”

 “更何況它跟阮姑娘上穿的是一模一樣的料子。三爺是給奴家找麻煩呢。阮姑娘現在一定恨死奴家了，說不定哪日就趁著三爺不備，一把火將奴家這“合歡樓”都給燒了呢。”

 云晏長眉輕展：“胡說。”

 “你可是八面玲瓏的花魁娘子。在你面前，不過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哪有本事找你的麻煩。

 珠兒咯咯一笑：“三爺這是捧殺奴家，奴家可不上當。”

 珠兒眼波橫轉，“三爺難道不明白，人家的手腕高低，跟年紀大小并不是直接相關。”

 “阮姑娘啊，年歲是小，可絕不是好惹的呢！”

 云晏挑眉：“你為何這樣說？”

 珠兒抿一笑：“三爺此前跟奴家隨口提起過，阮姑娘之前是去了嶺南？”

 云晏不由得瞇了瞇眼：“沒錯。父親多年在嶺南為。”

 “他父親病了，這次去侍疾，走了小一年才回來。”

 珠兒點頭：“三爺自然知道，嶺南多毒蟲。”

 “更聽說有子以自養毒蟲。”

 云晏聽得皺眉：“你這是在暗示什麼？”

 “你說的那是苗疆地界。是漢，縱然去嶺南，也只是探親。你怎可給混為一談？”

 珠兒點頭：“奴家只是湊巧從阮姑娘上聞見了些特殊的味道。”

 “有些冷，就像那嶺南山林里的瘴氣似的。”

 云晏靜靜打量珠兒半晌。

 珠兒是花魁娘子，經多見廣。

 不過他旋即搖頭：“你聞見的不是上的，興許是我上的。”

 “我上原本揣著一盒蛇油。百年的老東西，自然又冷又腥。”

 見云晏不聽說阮杏的不是，珠兒便淺淺一笑：“原來如此。”

 珠兒不再說阮杏，端起酒壺為云晏再斟滿杯。

 珠兒輕笑：“從肚兜的尺寸，奴家瞧得出來，這肚兜原本的主人段兒生得極好，想來必定是傾國傾城的人兒，也難怪三爺如此費盡思量。”

 云晏嗆了一下。

 珠兒瞟著他，“可是三爺既如此用心，那位姑娘卻為何不肯收這肚兜，反倒三爺一怒之下竟然賞給奴家了呢？”

 云晏無奈地蜷了蜷手指。

 “又胡說了。哪有什麼‘原本的主人’！”

 夜燈火下，珠兒靜靜打量云晏。

 “方才阮姑娘提到侯府中有位‘狐貍’，說生得比奴家還好看……”

 云晏眼尾掃過來。

 珠兒連忙笑著舉杯：“奴家多了，三爺別惱。奴家自罰三杯，為三爺賠罪。”

 云晏用指尖彈了一下酒盅，“當”的一聲脆響。

 “珠兒，你今日怎這般嘮叨？年紀大了？”

 珠兒只能嘆口氣：“三爺說的是，奴家老了。”

 想當年剛遇見他的時候，也正是孩子家最好的豆蔻年華。

 沒想到，一蹉跎，竟已過了這麼多年。

 .

 兩日后，夜晚。

 云晏來偏廈，他和春芽都有些繃。

 春芽早已習慣了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可是今天的云晏，卻有點不一樣。

 他往日若是有脾氣，一見就能發出來；可是今日他明明不高興，可卻用力繃著，竟沒沖發火。

 他不發火，倒莫名跟著張起來。

 先向他服，跪在他腳邊，輕輕著他腳踝。

 “三爺別生奴婢的氣了。是奴婢自不量力，不會哄主子高興，反只會惹主子生氣。”

 的小手的，雖說只是隔靴搔，卻讓他心底無比熨帖。

 云晏卻依舊繃著臉，從懷中出那肚兜來，又丟到臉上。

 “要，還是不要！”

 沒錯，這肚兜到底還是被珠兒退回來了。

 春芽從臉上將肚兜抓下來，本來是準備服了的，可卻還是皺了眉。

 只因肚兜上，多了一種濃烈的香氣。

 自己會調胭脂水，所以知道，這配香的方子“骨香”，是秦樓楚館里的姑娘們用的。

 而且這香味既然留存這樣久，必定不是被人只用手一下那麼簡單，更有可能是在那人上放了幾個時辰的。

 心便一沉：“……三爺不是說要送給“合歡樓”的花魁珠兒姑娘麼？奴婢聞著這上面染的香氣，猜想三爺其實已經將它送出手了吧？”

 “可是這肚兜，怎麼又回到了三爺手里？”

 “呵，莫非是人家花魁姑娘也不稀罕要的，三爺便又拿回來，非要施舍給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