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肅穆。

 卻冷不防“啪”的一聲，擊碎了寧靜。

 團上的云毓不由得睜開眼。

 誦經已被打斷。

 一灘碎瓷片旁，翹兒跪倒在地：“家主恕罪，這不賴我！”

 回頭指春芽：“都賴春芽姐姐盯著我看！”

 春芽跪坐在炭爐邊煎茶。聽到翹兒的話，并不辯解，匍匐過來，親手一點一點撿起碎瓷片。

 尖銳的茬口隨時有可能割開白的指尖。

 云毓有些驚心。

 “你怎可隨意冤賴于人！煎茶，你送茶，你年紀小，手腳躁躁，怕你燙著，自然要盯著你些！”

 翹兒卻搖頭：“可姐姐眼神不對！仿佛，仿佛總想挑我的錯！”

 云毓反聽出翹兒語氣不對：“你有何心虛之，怕被人看？”

 翹兒登時傻了：“家主，我沒有啊！”

 云毓向外揚聲：“綠痕，喊媽來。”

 “今日若不說實話，便攆出去吧。”

 綠痕進來，也是趕忙勸翹兒：“你媽為了你，托爺爺告地求了多人，這才將你選進“明鏡臺”來伺候。”

 “你若就這麼攆出去了，你如何對得起你媽？”

 府里小丫鬟這麼多，能被選進“明鏡臺”來的，前程自是最上等的。

 翹兒終究害怕了，伏地大哭，說了實話：“……是青簾姐姐找了我，我別忘了舊日里的分。”

 “青簾姐姐說，都是春芽姐姐害了，如今進不來府里，便唯有靠我幫出氣。”

 云毓深深一嘆：“竟如此執迷不悟！”

 “去稟明佟夫人，佟夫人立即挑了小廝，將嫁了。死了這份兒心也罷。”

 翹兒嚇得更一個勁兒磕頭。

 春芽也俯伏在地：“還求家主開恩。翹兒年紀小，只是人教唆；況且青簾姐姐與有舊日分，這也算人之常。”

 “奴婢不過被針尖扎了一下，也無大礙，還請家主饒過翹兒這一回。相信以后必定不敢了。”

 彎兒卻道：“姐姐怎麼沒事？那繡針上生著銹呢，我都怕那都有毒了。“

 “姐姐的傷自己夠不著，又不好意思人幫忙，這幾日行走之間已是瞧出疼了！”

 云毓長眉一挑：“可嚴重？”

 春芽尷尬搖頭：“沒有。不過有點發膿……”

 綠痕忙道：“讓我看看！”

 春芽紅著臉擺手：“不必了。”

 眾人便都明白，是扎在了之，不便示人。

 云毓垂下眼簾：“你們都出去吧。”

 綠痕垂首，帶著彎兒和翹兒出去。

 春芽也勉強起，想要出去。

 云毓抬眼看：“去室躺下。”

 春芽一張臉紅云霞：“……還是不要了！”

 云毓起，徑自捧出藥匣。

 “在我心中，萬相皆空。你可放心。”

 春芽無可辯駁，這才垂下頭去，小心起，一步一瘸走向臥榻。

 歪在榻邊，咬著，自己又又窘地開了下裳。

 云毓心暗暗又誦了一遍經文，才走過來垂眼看。

 之，雖然只是一個小小針眼，但因為料理不及時，那針眼已是紅腫發膿。

 傷口的丑陋，與子的瓷白形驚人的反差，他更覺驚心魄。

 他悄然深吸口氣：“這膿水需要出來，才可敷藥。”

 “會疼，你忍著些。”

 春芽捉靠枕，回頭，卻不敢看他：“家主要親自幫奴婢……？”

 “你是我的丫鬟，”云毓垂眼，睫輕：“治病救人，責無旁貸。”

 春芽便深深垂下頭去，咬青白。

 云毓又暗誦一遍佛經，才終于手過去，修長指尖環繞住傷口。

 四周一起用力，迫著的皮。

 膿水隨即溢出。

 春芽疼得嚶寧出聲。

 云毓額角汗下。

 氤氳水霧，被蒸騰了，籠罩在他們兩人周圍。

 云毓不敢分神，越發專注用力。

 他的指尖干燥而微涼，點點春芽經脈。

 春芽痛得熬不住，下意識回手，猛然一把攥住了云毓的膝頭。

 他知道疼，沒有拒絕。

 他用力傷口。的指甲便也掐他皮之中。

 兩人一起疼痛，抖。

 云毓卻莫名會不到痛楚，反倒有一種，難以言語的暢快……

 一滴汗沿著他額角下，迅速掠過他角，落鎖骨深渦。

 他忍不住重一聲，沙啞著嗓子問：“膿水已出大半。你，可好些了？”

 春芽微微回首，睫。

 “……奴婢，好疼。”

 皺了皺眉又補充：“可這疼，卻又奴婢好生舒暢。”

 含帶怯，極快地看他一眼。

 “想來是家主的法兒起了效，奴婢這傷必是快好了。”

 “奴婢謝家主療傷之恩。”

 說話時，云毓全繃不敢。

 就連呼吸也屏住。

 直到將掐在他膝頭的手收了回去，他才悄然松了口氣。

 他迅速起：“既如此，我給你敷藥。”

 春芽敷好了藥膏出來，云毓卻從那一刻起，足不出戶，拒絕飲食，誦了一個晚上的經。

 從春芽屋子的窗戶，能看見云毓窗戶的一角。

 垂下頭，將他佛珠上久了的穗子一點點拆了，細致地重新編了裝上。

 恰如心事，纏繞，綿晦。

 他沒睡，便也燈火到天明。

 .

 上的疼好些了，便去給大夫人謝恩。

 穿過園子，見一只鵝黃羽、紅兒的鸚鵡從面前輕巧掠過，轉著小腦袋沖：

 “抓不著，抓不著！”

 春芽秀目圓睜！

 哈？這個小東西，聽這語氣，竟然是在跟挑釁？

 也沒見過這般淘氣的鳥兒，忍不住暫時拋開心緒，追著它跑了一段。

 它鉆進花叢中一間亭子去。

 春芽走上臺階，四打量，找不到它影。

 “藏哪兒了？”

 咕噥了聲，正想轉下臺階離開，冷不防背后亭子門突然打開一條，出一只手來，一把扯住手臂，將拖了進去！

 剛一，便被推在門上，門板隨之在背后關合。

 眼睛雖然還沒適應黑暗，鼻子卻已經給了答案。

 松了口氣：“三爺，別每次都這樣行嗎？”

 云晏在幽暗里瞇起了眼：“每次都這樣？”

 “你此前何曾見過那小東西了？”

 春芽頓悟，他指的是那小鸚鵡。

 也是，若以這小鸚鵡論，他這次的確使了個新花樣兒。

 便嘆了口氣：“如此說來，那小鸚鵡是三爺故意放出來，引奴婢上鉤的？”

 他卻蹙眉向下打量：“你怎麼了？”

 春芽淡淡地搖搖頭：“沒事。不小心被繡針扎了下。”

 云晏沒多想，便又收回視線，住眼睛。

 “……為何一聲不吭，就搬走了？”

 春芽輕輕合上眼臉，眼前又是兩個紙人兒在火苗中化為灰燼的畫面。

 “三爺冤枉奴婢。奴婢早跟三爺說過，既然到家主跟前伺候了，便要搬進院去了。”

 “三爺難道忘了麼？”

 說得這樣輕巧，云晏更覺怒不可遏：“那都是多天前的事！”

 春芽輕輕微笑著：“很久嗎？比奴婢初見三爺，還要久嗎？”

 若他連這麼幾天的事都會忘記，果然不敢指他，依舊還記得曾經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