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舊住在那里,也依舊在翰林院見了先生就打招呼,笑著喊先生。
郁清梧沒有從先生買給他的宅子里搬走。
鄔慶川瞧了,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既覺得他長大了,總算是有了“外混跡”之氣,沒有撕破臉破。但又有一酸,只覺得郁清梧是在用自己教的本事對付自己,頗有幾分惆悵。惆悵來惆悵去,便來找壽老夫人談心“嫂嫂,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他端著茶悵然問,“清梧最后會想通嗎他這時候還年輕呢,再過幾年說不得就要后悔了。”
他不就是后悔了嗎他就是后悔太晚了,所以才蹉跎至今。
他嘆息道:“我總是想,若是當年我依舊是個紈绔該多好,就不用想這些事了。”
“這些話,我也沒有別可說去,只有嫂嫂這里可以說一說。
壽老夫人翻了個白眼。
送走他,又收到了朱氏的帖子,說要上門來拜訪。
錢媽媽翻了個白眼。
怪氣的道:“哦呦,來做什麼我看啊,準沒好事!”
壽老夫人最近的神不好,并不愿意招待,但還是點了頭,“到底是山君的母親,我總是要顧念些的。”想了想,道:“清梧最近不來我是知曉的,他如今哪里還有力氣兼顧其他但山君怎麼也不來看看我”今年又老了一歲,壽老夫人總覺得自己的壽命快盡了。人到這時候,便格外喜歡合眼緣的小輩,也怕孤寂,尤其他們的年輕和熱鬧錢媽媽:“過幾天不是宋國公府的賞花宴嗎今年十七歲啦,正是說婆家的時候,朱氏肯定是要為打扮一番的。姑娘家打扮,那要做的事可多了
“從頭面,到裳,哪樣不要花心思去選花時間去做”
壽老夫人笑起來,“我倒是忘記了這一點,我那里不是還有幾套頭面嗎便送去給吧。
錢媽媽眼睛轉起來,“還是算了一一這頭面你以后再給吧。
坐下來擇菜,“老夫人,咱們上回說的事你覺得怎麼樣”
壽老夫人記著呢。
嘆氣,“本是要問清梧的,但最近他跟鄔慶川....讓我怎麼問
錢媽媽:“再是天大的事,娶媳婦這事也得排在前頭去!
將菜葉子丟進簍子里,“若不然,錯過了這麼一兩月,就沒有這個人了,等他回過頭來的時候,山君孩子都有幾個了!”那該多憾啊。
老人家想想都心酸。道:“要是他一點意思都沒有就算了,但我瞧著,他還是有點心思的。不然又是送書又是送銀子的一一從懷里掏出十兩銀子,“咯,剛拿的俸祿,都送來了,一文錢不剩,托我給山君送過去呢。
還沒娶媳婦,就已經家用了。這讓錢媽媽更覺得他和山君是相配的。
掰著手指頭算,“都是蜀州的,無論是說話還是淮陵話都聽得懂,高也正好,清梧生得高,普通的姑娘家站過去就矮了些,但山君卻高挑得很。“清梧帶著一書卷氣,山君眉眼英氣,嘿,還很互補。
“最重要的是,他們能吃到一塊去
壽老夫人笑著道:“你既然有心做人,便去說合說合。
錢媽媽:“我自然要去的。
但沒等去找郁清梧,朱氏來找壽老夫人做人了。
道:“您老人家多掌掌眼,看看能不能與說個好人家”
紅著臉道:“若是當年,就是我不出門,也有無數人來求親。但如今鎮國公府是個什麼景,您也是知道的。且我娘家也落魄了,我想嫁個兒回去都不行。壽老夫人安道:“姻緣二字,講究一個你我愿,還是要看山君喜歡什麼樣子的郎君。”
朱氏:“一個沒經過事的姑娘家能知道什麼還得是您掌眼才行。
壽老夫人沒有一口回絕,也沒有答應,而是道:“你讓山君來我這里一趟,我問問的意思。”
朱氏哎了一聲,又道:“前陣子,還與我鬧脾氣呢。”
壽老夫人活到這把歲數,哪里還不懂的意思,道:“是嘛我怎麼不曾聽說”
朱氏心中便安穩一些,總算不覺得自己在壽老夫人跟前失了面子。回到府里左思右想,覺得自己這回做的確實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是有底氣的,便跟蘭慧道:“你六姐姐過來吧我有話跟說這陣子蘭慧:“我剛剛從那邊過來,正在睡覺。
朱氏一顆心便猶如被冷水一潑,沉默道:
“這是躲我呢。”
慧慧笑著道:“母親怎麼能這樣想”
朱氏:“我這陣子過去,都在睡覺!”
慧慧白了一眼母親,
“萬不可這麼想,我還擔心呢。
道:“六姐姐除去睡覺還是睡覺,還一直睡不醒,好像要把過去沒睡好的覺補回來一般。”
這看起來就不正常啊。
但是六姐姐溫的著的頭道:“慧慧,從來到后,我就一直沒有睡好,但我現在能睡了,我想多睡一睡。”蘭慧長長的嘆一口氣,“六姐姐好慘哦。
朱氏心中是有愧疚的,但又忍不住為自己辯解:“我也沒有苛責啊,什麼好的都著,就是去壽老夫人府上,我也沒有讓帶著你去,就怕為難,為什麼會睡不著呢”越想越委屈:“我算了算,籠統也只吵了三次。第一次是因著你祖母,我是沒有麥備你祖母,但你祖母是長輩,我怎麼去麥備不愿意去認錯,我也沒有多說什麼,還去你祖母那里為說。”再有就是這兩次,道:“都是你三哥惹出來的事!可我也沒有一味的偏你三哥,手心手背都是,我哪里能做到完全偏他,我這些日子也沒有給好臉給他呀。”“且我想要與修復關系,作為長輩,我主低頭,卻一直避著我一我還能怎麼辦我難道就什麼都不做了也只管睡著我不是照樣還要給選婿嗎”朱氏:“我低下氣的求到壽老夫人面前去,誰又懂我的心,倒是沒換來一句好!”
說到這里也嘆氣,
“慧慧,你說,我與你六姐姐是不是注定的沒緣分”
蘭慧連忙道:“日久見人心,母親別泄氣。”
朱氏搖搖頭,還是泄了氣的:
“人心難測,我以前聽人說,也有親母反目仇。我不愿意跟鬧到那般模樣,以后只管做好了我應該做的,便跟遠著去,也就不會吵架了。”慧慧聞言,目瞪口呆,而后大聲道:
“母親說什麼呢!”
只覺得悲傷極了,“那樣,在你心中,跟一個上門來投奔的親戚有什麼兩樣”
朱氏長吁短嘆,“我這也是沒辦法。
說,“這話,我只跟你說。我只等為找好夫婿,便也能安心手了。”
慧慧砰的一聲站起來,“母親還是別對我說的好!上次六姐姐還說為什麼我這個年歲如此心想得多,如今想來,就是因為母親什麼都跟我說!”怒火沖沖跑出去了,朱氏瞠目結舌,最后紅了眼眶,“這小祖宗!又鬧什麼脾氣呢!”
蘭山君倒是不知道這些。昏昏沉沉的從睡夢里醒來,艱難的起床,走到窗戶邊深吸了一口氣。
趙媽媽過來道:“姑娘,方才夫人邊的人來傳話,說壽老夫人讓您明日過去一趟。”
本以為自己知曉老和尚的份,大概揣測出自己被送淮陵的真相后,是惶恐不安的。但沒想到,沒有忐忑,沒有迷茫,一直浮躁不安的心竟然還平緩了起來。蘭山君點了點頭,溫和道:“也有一段日子沒去了,是該過去陪陪老人家。
開始想要好好睡一覺了,
從為困那一刻起,日日備煎熬,揣測宋知味跟誰有染要殺了騰位置,反省自己得罪了什麼人得到這般的下場,從在跟人吵過一架到某日踩死過一只螞蟻,日日懺悔,于是日日不能安睡。還怕自己一睡就醒不來。
那多憾啊,還想活著呢。
如今,活著,一切都好,這實在是太好了。
說,“我想曬曬太。
不去想那些紛紛擾擾,只想曬曬太。
將頭探出去,外頭的太照到臉上,在的臉上漾開來,星星點點,像隨風的水痕。
趙媽媽和秦媽媽瞧見了自然高興。壽老夫人也覺得蘭山君變得更好了。
道:“是嘛,小姑娘家,就不要有那麼多的心事。
錢媽媽朝著壽老夫人使眼,而后道:“山君姑娘,今日郁爺也要過來,正好你們都在這里吃飯,你晌午想吃什麼啊”蘭山君笑著道,“媽媽,我山君就好了。
錢媽媽不肯,“我就是一個奴婢!
老人家有自己堅持,又繼續問:
”你想吃什麼啊”
蘭山君無奈:“想吃一個仔姜豆腐,一個煎炒五花。”
錢媽媽:“喲!郁爺也吃這兩個菜!
蘭山君:“是嗎想來都是蜀人的緣故。”
錢媽媽:“是,一個地方的能吃到一塊去。’
樂滋滋的走了。郁清梧來的時候,也問,“你想吃什麼啊”
郁清梧笑著道:“一個豌豆炒,一個八寶豆腐。”
都是尋常菜,錢媽媽很滿意一
一太麻煩了可不愿意做。
為了做,今日是親自下廚。
道:“喲,山君姑娘也吃這兩個菜!”
郁清梧:“是嗎這也不是淮陵菜。’
錢媽媽:“不是淮陵菜就不能吃到一塊去了’
郁清梧好笑應了一聲,“您說的是。”
他微微遲疑,“錢媽媽,那銀子.....”
錢媽媽馬上從懷里掏出銀子,“在這里呢,喏,你既然自己來了,就自己去給。我忙得很嘞。
急匆匆走了,郁清梧看看手里被塞的銀子,不知為何,只覺得有些燙手
他走到院子里,蘭山君正在跟壽老夫人說笑,瞧見他來,微微側,朝著他點了點頭。
郁清梧驀然想起,在白馬寺的時候,也曾經這般朝著他和阿兄點過一次頭。
他心咻的酸起來。
可能是因為這段日子實在是不好過,可能是因著即便是之前蘭姑娘給的那兩句話已經不足以扶平他現在的傷痛,想要多得一些安,竟有些迫不及待的走過去,坐在的邊。坐過去了,卻不知道說什麼,只好將銀子遞過去,“蘭姑娘,我發了月俸。”
蘭山君婉拒,“這怎麼好呢我上回說了,你若是實在想給,也先放在你哪里,等往后我要的時候,再與你拿。郁清梧迫切收下這筆銀子,卻在神里不敢多。重一分怕覺得自己固執,輕一分又怕覺得自己假仁假義,只是做做樣子。他從未與姑娘家相,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壽老夫人笑盈盈看著,心中舒暢,錢媽媽卻要急死了!青瓜蛋子,連句話都接不上。本是在廚房里面忙活的,又忍不住過來看,手里還拿著大蔥聽
,聞言立刻拿著大蔥沖了過去,道:
“山君姑娘,快接著吧,你不接,他怕是夜難寢
風風火火,蘭山君便有些盛難卻,只能拿著這十兩銀子,道了一句:“多謝。”
“但也夠了。”
錢媽媽:“不夠不夠,他們當的別看俸祿只有十兩銀子,但底下孝敬的不呢。”
郁清梧不敢在蘭山君面前做這個貪,連忙道:“但是在蜀州,我也置辦了田宅和鋪子。”
錢媽媽:“喲,還有田宅和鋪子。
蘭山君就不好說什麼了。
郁清梧臉上訕訕的--其實他的田宅鋪子也不多。
剛剛說的時候并不覺得有什麼,話音落了,心中又怕山君姑娘誤會自己吹牛。
錢媽媽瞧不上他這副模樣,沖著壽老夫人使眼
“你昨日里不是說要帶山君看看刀嗎”
壽老夫人聞音知意,“哦,是,我都忘記了。
站起來,“山君,你跟我去選一選刀吧早前就說要給你刀的,結果后頭一直沒有顧得上。”
蘭山君笑著道:“真有那我可要無功祿了,我是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