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昱聽到這話後,才抬眼打量了。半跪在那兒,散落的幾髮捎帶著從外面帶回來的霜雪,化細的水珠,留在額間,倒像是被這屋子裡的暖氣熏出來的汗水。
原是帶著求人的態度來的,說這話的時候,話底卻帶著點鋒利。
他的脊背這才離開了那古藤木的古式座椅,子往前傾了傾,用幽幽的眼神盯著。
蘭燭沒挪開,僵地與他對峙。
不敢大聲呼吸,因為他的眼神,好似要把看穿,甚,應該說是幾乎沒有遇到過這樣一個有迫的男人,那眼睛看過來的時候,只覺得自己無地自容,不該因為這種蚍蜉一樣的人來叨擾他。
過了許久,他盯著倒影著燈的眸子,淡淡地說到:「可是你已經浪費了你的機會。」
蘭燭沒有經過思考幾乎是口而出:「我可以再來一次……」
江昱挽著松垮垮的袖子,把眼神收了回去:「你不誠心,我留你無用。」
他轉而對林伯說「送客。」
「這……江二爺、阿燭才十九歲,您給一次機會吧……」蘭志國攔過林伯,抓著蘭燭衝到江昱面前,他攥著蘭燭的手,「阿燭,算我求你,算我求你,蘭家不行了,你哥不行了,你不是說,欠蘭家的,你終有一天要還的嗎,還有什麼時候,能比得上這個時候的蘭家更難,還有什麼時候的蘭家更需要你的幫忙呢。只要你點個頭,只要你點個頭啊!」
那阿廷杜高犬此起彼伏的喚,驅趕著他們這群不屬於這裡的闖者,混著蘭志國近乎於哽咽的聲音,落在蘭燭的耳朵里,刺得的心莫名地疼。
的確不想再欠蘭家了,不想再回到蘭家了。
與其回去,不如留一個人在這天方地窄的槐京城吧,哪怕最後落得個潦倒頹敗的後果,也好過在那個蘭家吧。
蘭燭撲通一聲,半跪在茶邊青瓷的羊絨地毯上,這次,收起所有的鋒芒,如所有人一樣,卑微又恭敬,一字一句地說到:「請二爺,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變一個,有用的人。」
為一個不要再給別人添負擔的人,為一個對別人來說有用的人。
江昱抬眸,只見原先說話底中那滿的冰碴子好似被暖爐烘乾了似的,現在剩下的,只是如沒有靈魂的死水一般,無趣極了。
他達到了他的目的,馴化一隻鳥兒,讓變得聽話又臣服,但卻如平日一樣最終還是失了興趣,揮了揮手,趕人走。
林伯再度攔了蘭志國往外,蘭志國仍不罷休,掙扎著還想說些什麼,林伯卻把人支到一旁,「蘭老闆,您的事,我們二爺攬了。」
蘭志國喜出外,「真的?」
林伯神依舊,從外廳的保險箱裡拿出一張已經簽好名字的支票:「這事涉及到的人,二爺都會打點好,您家裡外欠下的,二爺都包了。」
林伯把眼神落在蘭燭上:「只是蘭小姐,以後,就是劇團的人了。」
「阿燭,你聽到了沒有?」蘭志國神采飛揚,「你以後,就是劇團的人了,好好干,你這麼有天賦,以後一定能角兒,也算是圓了你母親的夢……」
「蘭小姐,這邊請。」林伯打斷蘭志國的話,邀請蘭燭往西北的方向走。
蘭燭看了蘭志國一眼,神猶豫。蘭志國微微一頓,沒說話。
蘭燭掃過他鬢邊的白髮,生生的把眼淚憋回肚子裡。斂目,跟著林伯往反方向走,只留蘭志國還停留在原地。
走出幾步,蘭燭忽聽見後傳來蘭志國的聲音。
回頭,看到他有些佝僂的影邁過院子裡半高的雪,塞了一個包裹在懷裡。
蘭志國著氣,「阿燭,忘了給你,年前的冬筍,著呢,明兒就是除夕了,拿著,蒸點鹹,還是老家的味道。」
蘭燭看著他如冬日霜花封窗的眼,裡頭儘是些多年的風雪。
他了,還想再說些什麼,卻也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蘭燭話堵在嚨口,字眼要冒上來,卻還是改了口:「蘭叔,您早點回吧。」
蘭志國覺得角有些咸,眼前的姑娘快跟他一般高了,他從未想過,原來自己生一個兒,可以出落的如此漂亮,只是這樣毫無點綴的站在屋檐下燈里,卻也是這般好。
「……好……、我連夜的火車今晚就回杭城了,孩子……你照顧好自己……」
蘭燭欠了欠子:「知道了,路黑雪大,您走好。」
說完,不帶留地轉過頭去,順著那看似沒有盡頭的長廊緩緩走去,沒轉角的黑暗中。
*
雪簌簌地下了一整夜,即使是睡在被暖氣熏的讓人沉溺的屋子裡,也能覺到它落在人的枕邊上,輕聲消亡在松柏樹下那安靜的院子裡。
蘭燭一覺睡的不踏實,因此比平日裡練功的時辰還要早起了一個小時,
住在庭院的西北角的二層小高樓上,房間不小,原木的家自一派,白的床褥著淡淡的木質香氣,從床邊毯外掀開窗簾,低下頭去,就能看到外面白皚皚的一片,再往前走幾步,面前有一張檀木紋理的簡約梳妝檯,梳妝檯上擺著些翡翠玉石,再後面,就是一個明的帽間,帽間裡,仍然有一些的穿戴品。
蘭燭昨晚上看到的時候小心翼翼地再三跟林伯確認他是不是搞錯了,這個房間看上去明明像是有人居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