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桐沿街走著，沒有立刻打車。

    這座從小生長的城市，從未有一次停下腳步，細細欣賞。進世興三年，每天來去匆匆，習慣了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突然放空腦子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做，漫步在街頭的覺如此輕鬆。

    前方，有座現代人很使用的公用電話。忽然想起從小到大，無數次跑到電話前，踮起腳尖假裝撥打號碼，再假裝已經接通，假裝那頭的人正在聽。

    ——喂？媽媽，你什麽時候回家？我把青桐照顧得很好，你說過，如果我做得很好，你就會回來看我們。青桐真的好棒，他這次代表學校參加全市的比賽，又拿了第一名，大家都誇他是年天才……

    ——媽媽，好久沒跟你打電話了，最近不好，也很盼你回來……

    ——知道嗎？昨晚過世了……是鄰居們幫忙辦的後事。臨終前說，你是個很聰明很漂亮的人，一直寄錢回來，讓我和青桐食無憂。媽媽……你是牽掛我們的，可這些年，為什麽從來不回來看一眼？

    ——媽，今天我在電視上看到你了，原來你改了名字金葉子。為什麽當我知道你消息的時候，你卻因為車禍躺在醫院裏？醫院好多保安，還有好多記者日夜守著，他們認識你嗎？我想盡辦法悄悄溜進去，最終還是沒能親眼看到你……

    記憶，沉重地在心口。

    雨桐站在公用電話前，呆呆地看了會，拿起話筒，輕輕按下幾個數字。

    “媽，是我。不知不覺七年了，你從醫院失蹤後，去了哪裏？大家都說你已經不在了……但我相信，你還活著，對不對？”

    低下頭，陷沉默許久，才又抬起，眼睛亮晶晶的。

    “媽，青桐已經長大了，比我還高出一個頭，是個很帥氣很出的大男孩了。他馬上就要攻讀博士，我打算送他出國深造，嗬嗬。”笑了笑，眼角一顆淚水滾落，抬手抹去，嗓音逐漸哽咽，“媽媽……其實我想跟你說，這些年，我跟青桐都很好。不管你在哪裏，都可以放心了。”

    **

    夜微瀾。

    宋子遷獨自守在清冷的房中。何時起，他開始學，喜歡站在窗前俯瞰夜景？擺鍾一聲一聲敲進了心裏。從知道私自出院後，他心神不寧，陪雪彤試完戒指便一腳油門回到這裏，連公司都沒去。

    李博士說，出院時，夏允風正好在，陪著一道離開的，他本不想找那個花花公子，幾番遲疑，仍是撥打了電話。夏允風並不掩飾，直截了當地承認，語氣卻譏諷至極：“我是接走了雨桐，不過半路下車要自己回去。嗬嗬，未來妹夫最近公務繁忙，又為婚事勞，還有心思關心一個書，真難得。佩服，佩服！”

    雨桐？他何時稱呼得如此親昵！宋子遷忍住不快，公事化地反擊道：“陸書是世興集團不可多得的人才，更是功臣，做老板的豈能不關心？倒是夏公子，如果看上了我的書，不如直接說一聲，說不定可以幫上忙。”

    “嗬嗬，謝了。我夏允風要追的人，何須別人幫？雨桐再怎麽說，終究是個人，希未來妹夫對注意點距離，免得我家妹子一不小心想多了。”

    通完電話，宋子遷直接用手指掐滅了煙，麵孔藏在一片白霧之後，沉得可怕。

    何時角悄然轉換，變了他等？為擔心、著急、張或憤怒，這該死的算什麽？在乎嗎？他從不否認自己在乎，寵養久了都會有，何況是活生生的人？可恨的是最近各種瀕臨失控的緒，讓他隨時想要發飆！

    “陸雨桐，你死哪去了！”翅膀了就想離開主人了？恐怕忘記，離兩人的十年之約還差三年，沒有他的允許，哪裏都不能飛去！

    ……

    雨桐取出鑰匙，開門，一進屋子，不期然被人按在牆壁上，淩厲的吻撲麵而來。一時頭昏腦脹，稍微清醒，立刻毫不客氣地咬過去。兩人同時嚐到淡淡的腥味。宋子遷放開，眼神沉暴戾。

    雨桐吸著氣：“宋子遷……你越來越不可理喻了！”

    他冷笑，抹了抹被咬破的角：“彼此彼此，你何嚐不是越來越無理取鬧？”

    無理取鬧？“宋子遷，你到底知不知道‘尊重’兩字怎麽寫？除了使用野蠻的武力讓人屈服，你還會什麽？”雨桐甩開他，換了鞋，走進客廳。在外麵走了一下午，又去了房屋中介找房子，現在好疲累。

    宋子遷佇在原地，冷冷盯著。

    雨桐衝了一杯茶，坐在沙發上輕啜幾口，緒總算緩和了不。

    “我想，”認真地著他，“我們需要心平氣和地談談。”

    宋子遷不假思索道：“如果是談你想離開的問題，沒有必要！”

    “我知道，十年之約還沒到期，我現在想離開屬於毀約。但是，我已經決定了，隻要能結束，你開任何條件，我都答應！”

    “公司需要你！”他踱步到一旁的單人沙發，狀似不經意補了一句，“我，也舍不得你。”

    怔了怔，著額頭自嘲地笑起來。笑完，很冷靜地看著他：“問題就在這裏。是不是所有男人都這樣自私？你已經等到了心的人，馬上要訂婚，有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卻還想留我在邊，因為想跟我驗的快嗎？還是……”

    “閉！”他暴躁地打斷，“我沒那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難道你真的僅僅是因為工作舍不得我嗎？嗬，知不知道‘舍不得’三個字的涵義？這可能表示你喜歡我、在乎我，甚至是……我！”雨桐雙眸閃著灼亮，像是自嘲，更像是不顧一切說出心底話，“宋子遷，你問問自己，這些，你都有嗎？”

    宋子遷心口發，有簇火苗迅速被點燃。可是，他的表那樣深沉，一眨不眨地凝視：“陸雨桐，我看，是你上我了吧？”

    雨桐蒼白的臉僵了僵，而後笑了，笑得奪目，像一朵盛開的白牡丹。清晰地問：“如果我上你了，你會怎樣？”

    他一言不發，死死盯著的笑。

    “你會因為我你而放棄夏雪彤嗎？”

    “如果我開口，你會願意跟我訂婚嗎？”

    “宋子遷，你真的從來沒對我心過嗎？”

    “夠了！陸雨桐，我不止一次警告過你，絕對不要上我！”簡直開玩笑！宋夏兩家有頭有臉，聯姻的消息早已全城皆知。他跟雪彤門當戶對，天生絕配，就算——就算說他，就算他因傷而心痛過、害怕過，那又如何？

    他決然的語氣讓雨桐笑得連角都在抖，答案本不需要他說。半真半假表白心跡，不過想親耳聽到這些殘酷的話語，讓自己徹底死心罷了。

    笑完，抬起下：“宋子遷，繼續留我在邊，難道不怕我有一天死死纏住你，破壞你的，你離開夏雪彤嗎？”

    宋子遷目發寒：“你會嗎？你以為自己有那個本事嗎？”

    雨桐聳聳肩：“誰知道呢？可以試試看！人善變，也會貪心。像你這樣英俊多金的男人，誰不想名正言順地霸占？連我自己都無法保證，也許某一天突然想站出來，把我們不為人知的關係告訴夏雪彤……”

    “陸雨桐，你在威脅我？”

    “不，客觀陳述事實罷了！如果你不介意留個定時炸彈在邊，非讓我繼續呆三年也行。反正，我也開始好奇，自己究竟是否能沉默到底？”

    宋子遷終於怒不可恕地起，指關節握得作響。“陸雨桐，你行！我到今天才真正認清你！”

    雨桐狀似悠閑地捧起茶杯，掩飾手指的輕，優雅喝了一口，對他笑得人：“今天看清也不遲。總大人若是答應就此放我離開，我保證，以後絕不打擾你跟夏小姐的幸福生活，過去的也會永遠埋藏！”

    宋子遷不置一言直直盯著，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憤然轉，摔門而去。

    雨桐著發出巨響的大門，角的笑容變得苦。放下茶杯，抱著膝，蜷在沙發上。剛才與他的對話，幾乎掏空了全部的心力，換來的隻有好痛……

    他何曾看清過？過去沒有，今晚也沒有，未來——他與沒有未來。

    宋子遷開著車，在深夜的街頭轉。打開窗戶，冷風灌進車，希借以吹散他灼燒的怒焰。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被陸雨桐這個人瘋的！

    不開口說話時，他生氣！

    現在願意說話了，他更生氣！

    從來不笑，言辭冷淡，麵容清冷，他希看到多笑一笑。可今晚，笑如花時，他又到厭恨，有衝想扯落讓人陌生的麵！

    真的上他了？現在可好，放離開，他會忍不住擔心；可留在邊，如自己所言，就像安裝了一個定時炸彈，不知何時會炸，他還是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