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未盡，額頭上青筋凸起，眼中似要滴出淚來。

薛益閉眼不語，良久，才睜眼緩緩道：“皇帝是看我薛家風頭太盛，早就生了敲打之心了。也怪我一時疏忽，竟然忘了約束族中子弟。”

“我兒薛為之事，背后主謀定是蕭家！有了皇后不夠，封了衛國公不夠，如今還想要扳倒我們！”

“起因是蕭氏不錯。”薛益搖搖頭，“可推這一切的本不是他們。”

“那還能有誰？”薛懷忠問道。

沉默半晌，薛益緩緩吐出幾個字：“崔、錦、之。”

“從史臺收集罪證開始，到上書奏請徹查，一步一步瓦解了薛家的旁系。甚至不去薛家在京城的勢力，都是他計劃之中。”

“窮寇勿迫，圍師必闕。”首輔冷冷一笑，又很快收起神，“我薛家百年大族，怎會這麼輕易瓦解，若皇帝想扳倒我們，也得看你手上的兵權答不答應。”

“可崔錦之不僅沒我們，律周更讓皇帝下旨褒揚，稱頌你我的大義之舉。”

他痛苦地閉了閉眼，勉強一笑。

“若說皇帝此舉寒了我的心，崔相之智倒真正讓人膽啊。外表上清風拂面，里卻不聲地將所有人謀算了一遍。這樣一個穎悟絕倫之輩，如今才到弱冠的年歲啊……”

薛懷忠看向他，抖著胡須：“爹，難道此事，我們就這樣忍了嗎？這皇帝如今眼里怕是也容不下我們薛家了。”

“你放心，他暫時還不會我們，他還要留著我們，牽制皇后母族，就像用我們的邵兒一樣，不過是制衡祁旭的棋子罷了。”

“如今……只等我們邵兒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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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西市口，里三層外三層圍著無數老百姓，車馬聲、談聲絡繹不絕，正中心用黃沙鋪滿，跪坐著著中的男子，而其正后方設置了一個邢臺，坐著著緋紅服的員，他抬頭看看天，從邢臺上取出一個木牌，重重地扔向沙地，高聲道：“時辰到！行刑——”

說完，沖著一旁滿臉橫的劊子手點點頭，那劊子手上前一步，仰頭喝下一口烈酒，再“噗嗤”一聲悉數噴灑在一柄鬼頭厚背刀上，他了手，用力抬高、揮下——

跡斑駁的頭顱滾下。

不遠高樓上，崔錦之著素面杭綢鶴氅，閉了閉眼，在心底輕聲道了句。

任娘，周坊，走好。

天空突然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崔錦之了大氅，抬頭了眼天，毫不猶豫地轉離去，坐上了去往薛府的馬車。

大燕丞相崔錦之領了陛下旨，親自上門請薛首輔重回朝廷。

至此，這場牽朝野上下，生生剝去薛家一層皮的大案，就這樣終止于文德二十五年的一場春雨中，空氣中無時無刻彌漫著的腥氣也就此塵歸于土，不復存在了。

第十七章 別扭

崔錦之這半個月一直忙著理薛為一案，一大半時候都呆在政事堂，偶爾回府也是行匆匆，整日里腳不沾地的，如今事了，終于放松下來，此刻方覺心俱疲。

暖榻之上，崔錦之著白寢昏昏睡地側躺著，頭靠在枕之上，滿頭青就這樣松松地披散下來，昏黃的燭下卻映襯地華如月。

清蘊坐在床邊，用指尖為輕地按著頭皮，力道舒緩，讓人直想就這麼睡過去。

不過……總是覺自己忘了點什麼……

腦中突然閃過什麼似的，崔錦之驀地掙扎著想要起，驚得清蘊誒了兩聲，又將往下按，里抱怨著：“難得休息一刻，公子這又是要做什麼？”

崔錦之哭無淚地趴在清蘊上，總算知道自己到底忘了什麼了。

的崽兒啊！

整整半月有余，都沒記起來祁宥這個人！

那日蕭家設計薛氏事發突然，干脆順水推舟攪渾了這水，先是讓史臺拿出早早準備的罪證，再讓廷尉府將人捉拿歸案，為一國丞相，還要同吏部商定空缺下來的職，每日不沾家，忙得是焦頭爛額。

朝會之前，只記得將祁宥丟回宮中，讓他每日和伴讀于上書房讀書習字，教導他同自己的伴讀打好關系，再丟下一句“下智者力，上智者心”便徹底沒了人影。

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讓祁宥這小崽子對的態度好上幾分，如今倒是一棒子給打回原形了。

這下可怎麼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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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書房，五六個半大年聚集在一起，熱火朝天地議論著些什麼，祁宥目不斜視地踏了進來，像往常一樣，徑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后的霍晁跟著，里還嘀嘀咕咕道：“四殿下！”

不遠墜著慢悠悠的陳元思，他雙手攏袖，明明十幾歲的年紀，活生生給人一種老態龍鐘的模樣來。

霍晁見祁宥不理他，也不氣餒，一屁坐在他后的位子上，又不死心地了祁宥，神神道：“四殿下，昨日的事聽說了嗎？丞相親自上門請薛首輔回朝啊，你說陛下這是什麼意思，到底是要除薛家，還是要保薛家呀？”

陳元思聽到他這麼大大咧咧地議論朝堂之事，忍不住在心底翻了個白眼。

在聽到“丞相”二字時，祁宥的睫一，又很快歸于平靜，他淡漠地瞥了一眼霍晁，那雙冰冷的眸子掃過，生生得霍晁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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