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眼神,看似多,實則漠然。
于是薛景寒明白了,蘇戚真的不在乎棋局,甚至不懼怕失敗后可能面臨的后果。
亦或是……
本不覺得自己會輸。
“呵……”
薛景寒抬手,以食指擋住邊真切的弧度。
“好,我們賭一局。”
斷荊驚訝得差點兒出聲。他一會兒看看薛景寒,一會兒瞅瞅蘇戚,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通常來說,薛景寒不會輕易應允別人的要求,遑論賭約。
為這些年,也不是沒人要和他爭個輸贏勝負。但,無論爭什麼,在薛景寒面前只有落敗的下場。輸的人,為尸骨,為敗犬,堆積在沉默而腥的仕途上,永遠失去翻的機會。
人人都道薛景寒是墮塵的謫仙,文人的風骨。只有被他踩踏在腳下的輸家,以及離得最近的斷荊,才知曉他真正的面目。
他是開在花中的刺,藏在琴弦的刀。
現在,這柄刀對準了無知無畏的蘇戚。不為權勢,不為蒼生,僅僅只為一局對弈。
蘇戚……挑起了薛景寒的戰意。
今日天氣晴好,雪晴指使著仆役在回廊下擺設棋盤,又在旁邊準備了許多甜點小食。蘇戚席地而坐,半邊子沐浴著錯落斑駁的,手指拈起一枚黑子。
“我先?”
揚眉問道。
薛景寒頷首:“可。”
玉石打磨而的棋子,便輕輕落在了棋盤上。
啪。
啪。
啪。
……
斷荊和雪晴各站在后方,一個屏息斂聲,一個懵懂茫然。他們都不懂棋,只知道蘇戚和薛景寒下子的速度都很快,仿佛不需要思索,就能知曉對方下一步棋路。
殺氣騰騰,刀劍影。
正當斷荊以為這盤棋很快就要下完時,蘇戚突然了。
抬起左手,從碟子里挑揀了一塊花瓣形狀的綠豆糕,不不慢送進里。薛景寒手指微頓,繼而落子,似乎沒到任何影響。
綠豆糕是新廚娘做的,小巧致,口即化,很適合當零兒吃。但對于蘇戚來說,味道太過甜膩,齁得嗓子發干。
忍不住皺了皺眉,捧起茶杯小口啜著,一邊慢慢地看棋路。薛景寒也不著急,安靜端坐,等待蘇戚落子。
時間在這一刻放緩了速度,連帶著周圍的溫度也逐漸回暖。
從廝殺到休戰止戈,似乎并不需要什麼理由,又或者,半局對戰,已足夠及對方真實的里。
桃花山寺,雨中殘局……
昔日紈绔,恍如初見……
當時的薛景寒,已經在亭中坐了半日。眼前困局難解,心也深陷迷障,難以逃。他注視著混破敗的棋局,看到的卻是自己滿是鐵銹味兒的半世人生。
如果沒人打攪,也許他會一直坐著,任憑亭外狂風驟雨,日月更替。
然而蘇戚出現了。
撐一把油傘的年郎,話音和而清晰,挾裹著的水氣,將薛景寒從迷障中拖拽出來。
蘇戚破了他的局。棋局,心局。
那個名聲糟糕,放浪形骸,喝醉酒闖進屋子笑嘻嘻喊他人的……蘇戚。
那個不懼世人諷笑,直脊背站在柳宅外,一鞭又一鞭打自己的蘇戚。
哪個才是真的?
薛景寒不清楚。記憶里模糊邋遢的影子,漸漸顯出截然不同的樣貌,如此的……讓人在意。
所以他來到蘇府,見一見蘇戚,再下一盤棋。
而事的發展,顯然比預想更加有趣。
咔噠。
蘊著暗的黑子落于棋盤,打斷薛景寒的思緒。他抬了抬眼皮,看向對面的年。
蘇戚已經放下了茶杯,斜側著,左臂撐在桌上,以手支頤。幾縷發自鬢邊散落下來,被春風逗弄著,輕掃臉頰。約莫是遇到了難解之,下意識咬了下,潔白貝齒著一點嫣紅,又快速收了回去。
薛景寒的心臟,似乎被什麼輕輕撓了一下,繼而恢復平靜。
他收回目,繼續下棋。黑白子排布得越來越多,棋局逐漸膠著,隔很久才能聽到一聲落子的靜。
須臾,薛景寒也端起手邊茶杯,淺嘗半盞。
不知不覺中,對弈的氣氛變得從容而自在。像是多年相識的老友,于午后敘舊,下棋飲茶。
旁觀的斷荊暗自松了口氣,才發覺自己脊背滲出細的汗。他是個武者,雖然不懂棋藝,但對人的氣息格外敏。薛景寒一開始咄咄人,中途卻收起了利刃,重新恢復溫和無害的模樣。被迫得神繃的斷荊,總算有了息的機會。
不過說來也怪,蘇戚正對著薛景寒,竟然沒到任何影響麼?
莫非這小子……城府很深?
斷荊打量著神態自然的蘇戚,又把視線挪到雪晴呆愣愣的臉上,不由覺得好笑。肯定是他想多了,蘇戚這樣的紈绔,向來不關注別人的緒,遲鈍又厚臉皮。當初在薛相面前撒酒瘋,不也沒怕過嗎?
即使蘇戚變了略懂棋藝的蘇戚,那還是蘇戚。
已經換了芯子的蘇戚聽不見斷荊的腹誹,猶自思考著棋局,起黑子久久不落。很多年沒認真和人下過棋了,以前和街坊里那位老爺子學棋時,總是被殺得落花流水,丟盔棄甲。因為不甘,心里憋著一勁,從老爺子家里借來古棋書沒日沒夜地看。百局,千局,對弈了無數次,終于在對方手下搶到一盤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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