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請

兩日後，趙大人總算出力，在家中擺了豪華的筵席，說是要激淩軒仗義相助。

淩軒推辭不過，便也上我同去，一桌陪同的，還有猩猩衙差。許是甚與領導同桌吃飯，猩猩衙差顯得有些拘束，鼻孔都不像往常一般扇了。

我看他坐著也尷尬，索趁著淩軒與趙大人寒暄客套之際，湊過去問他：“跡查了嗎？有無延申到某個雅間門口？”

猩猩衙差搖頭，憾地說：“就跟小姐之前說的一樣，哪哪都驗看了，本沒有發現。”

“那，二層其他人一一盤查了？就沒有任何一人與兩個男死者都有恩怨？或者，單獨與東家有仇，也行啊。”

“沒啊，真沒有，查的很細了，都是按照公子和小姐吩咐的方法去做的。”苦瓜臉頓了頓，複又淡了些愁，猩猩衙差說，“但卑職還是查出來一樁。原來衛峰之所以突然松口，同意就藥田與西元堂展開合作，竟是老管家建議的！”

我一聽就驚了，那廂淩軒也看了過來。

猩猩衙差有些張，了：“沒錯的，卑職問了衛爺的祖母。說是三個月前，東興號老管家忽然登門，當時人都坐不起來了！但還是給衛爺提建議，說因為東興號不敷出，維持現有經營已經困難，自然無力再購置藥田。為了藥田能發揮作用，真正為醫館從醫所用，真正讓百姓得到實惠，建議衛爺出手，嘆息中，還勸他在商言商，莫要困于往日誼，因著東興號就斷不與西元堂合作。”

這倒有點意思啊！商業合作都是沖利益去的，純粹為了民生，到底還是數。這老管家竟有如此心？

“卑職認為，老管家這麽做，應該是聽說了衛爺被罰跪宗祠的事。”

“罰跪宗祠？為什麽？”

衛氏既在該地為興旺大族，就不可能事事都只聽衛峰一言堂。他雖是當家人，族中長老也有話語權的。衛峰因己誼，讓藥田空置兩年，那玩意打理又耗人耗力，的確損失的是家族利益。

“衛老夫人也說了，這事難堪，衛家從未對外說過。但老管家畢竟和衛家關系深厚，不知怎麽就聽說了。他一向喜衛爺，得知他都被罰跪宗祠，還不心急火燎啊？沒幾日就來勸說。衛爺一開始還不肯答應呢！但畢竟老管家都這麽說了，他又是個商人……其實堅持這麽久，已經很不容易了。”

是哦，衛峰夠有有義了。其實二人商談這麽久，坊間卻毫不知，八也是衛峰要求的，生怕消息傳出，令百姓對東興號更沒信心，更它的生存空間。

如此深厚重，東興號對他，絕不可能有殺機。

“老管家和衛爺都是大大的善人，但卑職瞧西元堂那東家，呵……”猩猩衙差嘟囔著，和趙大人換了眼神，“西元堂可不是簡簡單單為了咱們百姓。”

淩軒挑了挑眉，放下了酒杯：“這話怎麽講？”

猩猩衙差低了聲音：“昨天卑職又去了一趟西元堂，在東家書桌下看到了一本筆記，記載了他接手醫館以來的日常。裏面有不經營方針，他還曾計劃要把東興號的老管家挖角，寫什麽三年崛起，五年吞并東興號，七年終結三縣八鎮的競爭，直至一家獨大呢！”

我耳朵一跳，為這磅礴的企業家思維到震撼，之餘，涼薄卻在上泛。

西元堂敗落之時，東興號從未落井下石，更因雪中送炭才使得他一家老小不至于流落街頭。可等風水一轉，西元堂卻咄咄人。這也未免太忘恩負義了吧？

淩軒面上也有些不虞，正要說話。趙大人卻掃了掃寬大的袖子，把酒壺擱下，重重嘆了口氣：“哎，在商言商。東家為了拓展自家營生，這麽做倒也無可厚非。東興號敗落，也不完全是西元堂的打，畢竟老管家經營保守，不如年輕人想法多，搞了這麽多花頭，引來大量生意，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在縣城上擔當父母多年，趙大人見證許多。一起一落之間，人心難測。

“再說了，老管家不也沒有答應嗎？老管家對東興號多忠誠啊，若不是他一力持，就東興號孤兒寡母的，早就關門了。”趙大人又補了一句，端起了湯碗。

猩猩衙差卻不太贊同：“老爺您是仁厚，才會這麽覺得。依卑職看，東家就是一心想要獨霸咱們縣裏，啊不，包括咱這附近幾個縣城的醫館業，才會出手這麽不留面。”

趙大人擡眼睨向猩猩衙差，卻也沒有反駁。

淩軒默默喝了口茶，複又問：“可衛峰最後還是反悔了，有查到為什麽爽約嗎？”

猩猩衙差搖頭：“這卻實在不知，衛老夫人聽了之後都很詫異呢。”

我有一搭沒一搭的咬著排骨，不到沮喪。這案子真是複雜，一環一環人不著頭腦。好容易有些思路，卻又找不到證據支撐。

一時間場面安靜，個個都沉默不語。淩軒將碗筷擱下，坐的筆筆，微微垂著眼簾，雙手抱臂，左手手指輕輕、有節奏的敲著臂膀。看得出來，他也正被困擾著。

趙大人長嘆口氣，端起酒壺，一杯一杯下肚，借酒消愁。猩猩衙差瞧瞧我又瞧瞧淩軒，終是托腮惆悵的向遠。

半晌，許是到場上的沉默，趙大人重重擱下酒壺，出個苦哈哈的笑容。

“嗨！不提這些掃興之事！二位是貴客，來我縣城，沒能游玩歇息，卻忙于查案，實在令下恩！來來，下敬二位。”

場面話一出，淩軒應對自如，他當即也端起酒杯，小酌兩口，便和趙大人你來我往客氣起來，不失得。

“二位之後得空，定要再來本縣，縣城裏有幾溫泉，很是養，下到時候帶著二位好好休息休息！”

猩猩衙差正著酒席發呆，竟說：“溫泉是人家東興號的，老管家還不知道能活幾天，以後溫泉會賣給誰？”

這話一出，猩猩衙差驟然清醒，發現自己潑了領導冷水，嚇得差點掉下椅子。

“溫泉？溫泉可值不錢啊，東興號怎麽不賣了救市？”我沒忍住，問了出來。

趙大人瞪著屬下，但又不想當著我們的面發飆，還要顧及回答我的問題，臉都扭曲了。

“那都是藥泉，價格極高，尋常商人也不會捯飭，這附近也就西元堂會要。”

猩猩衙差瑟著脖子，小心翼翼地覷一眼領導眼，低聲補充了一句：“卑職聽說那藥泉對某些病癥頗管用，西元堂一度還給加了點錢，繞開老管家找東興號的夫人求買。夫人本都答應了，老管家卻不允，這半年還堅持去泡呢。”

“啊？”我有些詫異，“他不是都無法行走了嗎，還去泡溫泉？”

“哎，小姐不知道。”回答我的是趙大人，用手了一把臉，“老管家自從得了絕癥，沒找那有的沒的法子治療，有些邪聽著都瘆人。他呀，實在是希找到生路，還能再掌舵些年。畢竟東興號，現在全靠他撐著，他這一走，‘垮塌’就得散架。下都聽過牛大夫罵他，脈象的都診不出了，不讓再瞎搞呢。”

這話倒和我們在醫館聽到的雷同，一時間，衆人皆是嘆氣，氣氛再次凝重。

這次主打破沉默的是淩軒，他拍了拍趙大人的肩膀，端起酒杯示意，二人推杯換盞，這才沖淡了幾許憂思。

“說起來，趙大人素日也要注意啊，我看你眼下的烏青又深了。”

秋水縣這幾天可謂民怨沸騰。西元堂雖然打東興號，但它也催生了一系列為民服務的醫療措施，民衆得知東家竟然也遇害，當下憤怒不已；又因同日死了三個人，不免人心惶惶，時有沖突發生。趙大人和衙差在重之下急需破案，又需要調人手維護縣城治安，也是忙得不可開。

何況，即為父母，自當為一方百姓解憂。趙大人管轄出現這麽嚴重的案件，不是害者家屬討要說法，怕是上頭也要問責了。

趙大人何嘗不知？所以愁呀。

淩軒勸道：“酒傷脾胃，多喝不宜。趙大人子圓潤，平日裏也要懂得保養。”

子圓潤？

他倒還會說話，我看一眼趙大人嘟嘟的大肚子，一樂，收獲淩軒飄來的眼刀一枚。

猩猩衙差見狀，趕忙拍波馬屁：“哎呦，淩公子說得對啊。老爺您平時太辛苦了，一心為民，終日勞，也要注意注意，多要忌酒嘛。”

趙大人剜一眼下屬，又看一眼自己的肚子，捧腹大笑起來。

霾的氣氛一掃而空，在場的人都不由樂了。

咧之時，我還盯著趙大人腮邊垂下的，猩猩衙差的話卻不期在耳旁陣陣回響。心念一，我慢慢收了笑容細細思索，想要抓住一閃而過的思緒。

忌酒……咦，盧四蘋不是說，東家也在忌酒嗎？對東家有意見，便認為這話是搪塞。但其實觀東家其人，是非常能下苦功夫的商人，若非實在討不得利，應該不會用這種爛借口得罪人。何況猩猩衙差也說，淑淑家門在秋水縣也是拔尖的。

或許，東家近來的確因脾胃不調在忌酒。不過我想，案發當日如簽約功，東家應該也會小酌慶賀，推杯換盞。

等等，忌酒？

腦海中如PPT般閃過很多畫面，莫名出現了一只不知來的玲瓏酒壺，談了三個月卻無故爽約，笑著吩咐旺男去辦……

央猩猩衙差傳話，讓牛大夫回鄉看母親，邀請了一桌商戶托孤……

“天哪！”

我出聲的同一瞬，淩軒忽然站了起來，鐵青的臉，震驚的瞳孔……他也意識到了！

“這、這是怎麽了？”趙大人嚇了一跳。

淩軒朝我看過來，四目相對中，是一樣的難以置信。

我深深吸了口氣，說話都忍不住的抖：“我們、我們知道兇手是誰了。”

趙大人瞪圓了雙眼，肚子不控制的向前一撞，將桌上的杯子晃倒。

“到底是誰？是誰！”

趙大人撲到淩軒面前之際，從外面跑來一個小廝，大聲道：“老爺，老爺！不好了！”

趙大人最近被這“不好了”都嚇出心理影了，當即子一晃，差點栽倒。

我和淩軒卻仍對視著，眼底流淌著一樣的悲哀。

“怎麽了？又發生什麽事了？誰、誰死了？”

“不是，不是！”小廝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是東、東興號老管家來了！他來自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