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七酆都 你曾給我一只千紙鶴

手鋪天蓋地，投下影。

刑水水轉過頭，赫連生已經近在眼前。桃源劍切斷手，瞬間雨飄搖，嗅到一濃郁的腥味。而往下瞥，赫連生的服已經很不幹淨了。

瘤卻不給任何息的機會：“反應還快，希你接下來的反應也有這麽快。”

被砍斷的手迅速恢複原樣，塔風陣陣，是一刻也不停歇。

刑水水擡起手臂擋風：“我知道了，你——”

擡起頭道：“李時序。”

手頓住，塔的風停止。

沉默了很久，才聽見對方的聲音：“你是怎麽知道的。”

刑水水指了指赫連子裕，無辜道：“你腦子好像不太好使，把人毒啞了，但手可以寫字啊。”

赫連子裕瞪了一眼，終了，還是沒好氣點點頭。

鐘梵塔劇烈搖晃，李時序在晃中失笑，刑水水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三百年前，這樣的覺讓很陌生，隨著聲音落下。李時序的軀逐漸被塔分離出來，許許多多未消化的骨、魂靈也被塔吐出來。每一張臉都猙獰可憎。李時序的臉也是。

不知道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李時序冷冷道：“赫連子裕！你怎麽敢……你怎麽敢說我的名字。”

赫連子裕激地咿咿呀呀，若不是被毒啞，這兩人怕是可以大戰三百回合。

刑水水道：“你既是李時序，知曉山寶典容的事就說得通了。虧李觀行之前還誇過你正義凜然，你卻變了如今著這副模樣，你族人要是知道了……會難過的。”

李時序道：“難過？那又怎樣，造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難道不正是他們？”

他看向赫連子裕：“還有你！”

桃源劍橫在眼前，赫連生手指過，語帶殺意地勾：“真不知悔改。”

年踱步上前，劍尖還在滴，發尾隨作而顛簸。

李時序冷笑：“破解了鐘梵塔又怎樣？你們今天誰也別想離開這。留下來給我陪葬。”

他口中念念有詞，原本就龐大的軀以眼可見的速度漲大，周纏繞著妖治紅。

刑水水心道，不好！

赫連生了幾個訣，聲音很冷：“刑水水，出去！”

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李時序引自己的，鐘梵塔也隨之炸裂，砰！砰！砰！一聲比一聲響，視野先是灰蒙蒙的，然後一片。

碎銅片如箭矢般從四面八方湧來！

刑水水不想被篩子。

萬不得已只能用離火阻擋，這霧也夠大，就賭赫連生看不清。

可就在手握在棲瞳上時，迷霧中飛出一把劍。

下意識躲避卻重心不穩跪坐在地上，擺沾了一泥，眼睜睜看著這把劍擋在自己面前，幾乎將所有的銅片擋下。

銀的劍芒讓銅片瞬間化為飛灰，卻沒傷到一一毫。

刑水水一怔，眼睛放大。

這竟是赫連生的……桃源劍……

也是，如今他們魂魄都被燭綁定，他不會讓自己死的。

掙紮地從地上站起來，并沒有急著去找赫連生，而是找到奄奄一息的李時序。

李時序看見，只當是被牽連進來的普通人，并沒把放在眼裏，自言自語道：“我以為，我最後會死在那個人手中……”

刑水水蹲下：“關子當年也是這麽說的。”

李時序瞳孔立即放大：“你說什麽！”

刑水水很有耐心地重複：“我殺他的時候，他說他以為最後會死在你手中。”

李時序：“你到底是誰？”

刑水水平靜道：“忘了嗎？三百年前我們就見過，你當時就這麽蹲下來，著我的頭問我為什麽這麽瘦，是不是關子對我不好，還給了我一只千紙鶴。”

他不可置信：“可你不是死了嗎……”

“罷了。你想知道什麽？我為何會出現在這又變如今這番模樣？”

怎料刑水水卻道：“我對這些可沒興趣，我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我來找你，只是當年欠你一句謝謝。”

李時序一愣，竟笑了起來。

想起自己很多年前也曾驕傲過，心疼過，掙紮過，為好友也為故人，當時在屋爭吵，差點就兵戎相見了，可對方最終還是放下劍，任由他回到靈山向山主稟報一切。

本以為再見是陌路人，誰知那天就已經是最後一面……

“其實我也欠你一聲道歉。”

李時序眼睛慢慢黯淡下來。

對不起……我那朋友……傷害了你……還有你族人……”說完，他就徹底沒了氣息。

人死為鬼，鬼死了那就徹底融在這天地。

刑水水站了好久，看著他的魂火慢慢消失在了天地間，周圍的迷霧也逐漸消散。

赫連生終于找到了。他肩膀上懸著個照明符，一副誰惹誰倒黴的神。

“刑水水，你又跑什麽？”

刑水水轉過，已經很練地掌握說謊技巧：“霧好大，我好害怕。所以想找你。”

“那時候碎片都朝著我來，我還以為自己要死了，還好有你的劍保護我。”擡臉，隨風微揚。

若有所思道：“你也不是這麽冷漠嘛。”

赫連生一怔，冷冷道：“別自作多，沒保護你。我為什麽要保護你？”

刑水水沒說話，別在鬢間的桃花快被吹得掉下來。

張了張又合上，隨後擡手指了指：“你好像傷了。”

赫連生垂眸，手臂的確有一個地方被染紅了大片，只是他沒注意，也無所謂。卻是一眼看出來了。他與對視，本以為還有話說。

勸自己理一下或者及時止。

沒想到直接跑去找赫連子裕了，赫連生盯著的背影，莫名很心煩。

刑水水剛走到赫連子裕側，天邊卻突然黑的一片，黑雲聚攏，迫很強。

閻王攜一衆無常鬼前來，下來就冷著臉：“鬧這麽大靜。你們是要把本王的酆都城拆了嗎？”

刑水水老實回答：“不是我們炸的，是李時序自己炸的塔。”

閻王看見就頭疼：“李時序是誰？李時序人呢？讓他自己滾出來領罰。”

旁的無常鬼一個接著一個：

“大王問李時序是誰？”

“掌生死薄的文呢？”

“跟來了沒？”

“快來給大王解釋。”

刑水水額頭上的汗，笑道：“就是造人間那些慘案的罪魁禍首。現在死了。”

閻王皺眉：“死了？”

他一查生死薄，果然生死薄正在消名，他問刑水水：“你們都知道了事的來龍去脈嗎？”

刑水水搖搖頭。其實很多問題隨著李時序的消散而被埋沒。

比如李時序是怎麽死的？他為何會變如今這副模樣？他之前說是被赫連子裕和李家人害的，他們為何又會害他？在人間害死這麽多條人命單單就是為了仙？

不知道就不知道。反正也不關自己的事了。

閻王很是頭疼：“本王還要向天君寫折子。”

赫連生更對這些沒興趣，直接對刑水水道：“刑水水，走。”

刑水水指著赫連子裕等人：“你們家前輩都在這，你不去打個招呼？”

赫連子裕聽到這番話，自豪地揚起下。

豈料年掃了一眼：“不認識。你給我把閉上。”

還是這樣的薄。

閻王吩咐鬼差道：“去取李時序的一滴來。”

很快就取來，他把滴在一張符上，瞬間符紙燃起，衆人面前浮現許多畫面。刑水水擡眼，這是李時序的記憶。

閻王對一旁的文道：“給本王放機靈點，拿好生死薄，選取重要片段摘抄。”

……

解元兩千六百年，李時序于潞城與關子相識，那時的關子還不關子，而關游。雖與靈山四大世家之一的關家同姓，但關游是旁系，和李時序走在一起時容易被本家人歧視。

李時序很生氣：“豈有此理，那些人太過分了，人豈是生來就有三五九等的？我替你向山主稟報。”

關游卻生了個懶腰道：“稟報啥呀稟報，還不如把這個時間用在喝酒上，他們就是嫉妒唄，法都沒我用的好，劍也爛。你是沒聽見，上次那皇帝老兒稱我為天下第一俠客！”

李時序無奈：“你天就知道喝酒，要是被你師父發現又要罰跪。”

關游勾上他肩：“你不說不就不知道了唄。”

說到這，關游突然向前面招招手：“阿姊，你怎麽來了？”

李時序對他姐姐禮貌作揖。關游思笑道：“聽說我弟弟來了靈山，我還是放心不下，差點走錯路了，好在遇見一個好心的公子給我指路，你看他還給了我一個這個，說是可以護。”

挽袖拿出個“護符”，李時序低眉一看，這哪是什麽護符，而是追蹤符，關游自然發現了，臉難看地燒毀：“阿姊，這東西是誰給你的？”

關游思愕然：“好像上複……有什麽不對嗎？”

李時序心想，這上複向來是個不學無的紈绔，肯定是沒安什麽好心。

畫面一轉。

上複跪在上家主面前，指著關游思道：“爹，是先勾引我的。”

關游思衫不整。而關游被上家一衆人控制著，差點就要把上複殺了：“死紈绔。我全家勾引你呢，我還說你勾引我！”

上家主問關游思：“你姓關？”

護在關游思前李時序道：“不是靈山那個關家，只是旁支。”

上家主嘆了口氣道：“阿複日後要娶的肯定只能是他的候月表妹，至于這關游思？就納為妾吧。”

關游頓時火大了：“老東西，我納你做妾，你答不答應？”

“無知小輩！”

上家主直接把他打出，怒道：“你以為惹了我們上家有什麽好？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

要不是李時序攔住。關游怕是已經被殺了，他把重傷的朋友帶回家，自己出面阻攔，上家怕名聲被毀依舊不肯放人，等三日後關游醒來，阿姊已經嫁了。

畫面又一轉。

上家火連天，遍地都是鮮。

李時序收到消息趕來，遍尋各找不到上複和關游不免焦急，他推開最後一扇門，才聽見有人在背後喊他。

關游站在竹林裏，影在他的臉上斑駁。他前捆著一個嬰兒，小心翼翼地護著。

他說：“我阿姊死了，這是的骨。”

“上複那小雜種逃走了，差點就弄死他了……”

他有點可惜。

李時序一怔：“你今後怎麽辦？上家不會放過你。”

關游笑道：“帶著我阿姊的骨離開這唄。斬妖除魔，浪跡天涯，總有一樣我擅長。你不用來找我，我怕連累到你，你是李家主，和我不一樣。”

或許從這時開始，兩人的軌道就已經偏離，後來他們在山再次遇見，是人，也是陌生人。李時序掙紮過，最後還是將他對桃花妖一族的所作所為向上稟報。

關游死的那天。李時序也在，他看著山莊滿天的離火，怔怔然許久。

記憶到這就卡了片刻。

刑水水原本不在意，直到不經意間側頭，借用李時序的視角，看見火燒山莊的那天晚上一個男孩從火場中跑出。從氣息判斷不是妖怪，是關家的人……

怎麽會？怎麽還會有活口？

停下腳步，揪住子。當年居然殺了一個！

阿姊的死會不會又與他有關？

記憶繼續流。

李時序回到靈山後，山主指派了一項任務——刺殺當今最年邁的鏡大師鏡無雙。

簡直是送死！先別說鏡無雙的鏡造詣已到了天人合一的地步，他的親傳弟子杜諦竹本就是萬年老妖怪！道行很深。

這項任務本是由赫連子裕完，但是赫連子裕和杜諦竹的妹妹曾有過一段不解之緣，他就框著李家長輩讓李時序替他去。

臨行前，赫連子裕給他一塊玉玦：“李兄，若是遇到危險，你碎便是，我會來救你。”

李時序還信了。

如果不是後面與鏡無雙在無涯海同歸于盡，奄奄一息時碎玉玦，等了他三天三夜都沒來。李時序可能會信一輩子。

在人間死前，下過一場冷雨，李時序在雨中悲戚地想，如果那個人是關游，他肯定會來。

關游這人刀子豆腐心，頂多責罵一兩句，等自己傷好之後喝一壺小酒，繼續游歷人間，懲惡揚善。那時，他姐姐應該回來了吧。

可惜沒有如果。